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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众人在楼下吃了个早餐后,就继续启程。黄老三发现自己的马被照顾的很好,特地跟一直低着头看脚尖的掌柜勾肩搭背的道:“多谢你了,掌柜的!”
“不客气,应该的。”掌柜惶恐的回答道。
“喏,这是几两碎银子,算是感谢你照顾好我的马。”黄老三一边说,一边扭过头看向客栈的牌匾:“前几天过来的时候,这里还是间黑店。
那些小崽子竟然想用迷香把我们迷晕,好杀人劫财。
哼,老子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还看不透他们的伎俩可得了……”
掌柜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挠着腮帮子在一旁赔笑。
“所以你现在是接手了这里?很好的选择,反正都是一帮干违法勾当的,也不会有人在乎他们的死活。”黄老三拍拍掌柜的肩膀,翻身上马道:“我得走了,虽然我还是没想起来我们在哪里见过。
不过说不定以后我们会有再见的那一天呢?保重,掌柜的!”
“好汉保重……”掌柜的朝黄老三的背影拱了拱手,待一行人完全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才回到店内。
“掌柜的,为啥昨天晚上没喊我们?”厨子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长凳上问道:“不是说昨晚要对那支借宿的商队下手吗?他们带的货物可不少……”
“妈的!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些事情了?”掌柜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
三四个伙计和厨子都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伙计弱弱的道:“可是是掌柜的你把我们找来做事的啊……”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掌柜的一边说,一边把刚刚黄老三给他的五两碎银拍在了桌面上:“你们知道我刚刚发现什么了吗?
好好做生意,也一样能赚钱!”
“……”
……………………
离开了几天,东京城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大街小巷依旧充满了人群,叫卖的小贩也没有因为嗓子不舒服就一言不发。
一行人在东京城的大门口分道扬镳,丹阳镖局的人要回去镖局,而唐宁则是要回家。
两个武德司的吏员,其中一个要先回去禀报这次出行的情况,这是必须做的事情。
才到家,刚喝上茶,还没来得及跟王诗说这一路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宫中就来了使者。
“官家召您进宫,丹阳侯。”小宦官把话丢下之后就到门口去等,唐宁瞅了眼王诗,王诗就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
好像在说你问我,我问谁。
叹了口气,唐宁就把茶水一口喝光,在嘴里咕嘟了一会儿,一边咽下去,一边跟宦官朝外面走。
侯府门口已经有马车在等候,小宦官待唐宁上
去之后,才跳上马车,一抖缰绳,朝东京城的方向前进。
这大概是自从自己回来之后,赵煦第一次派人来召见自己。在此之前,两人只是在朝会歇散时见过一面。
赵煦见唐宁的地方依旧选在了御书房,这里给唐宁的感觉就像是老情人约会的老地方。
李都知守在门口,但他的表情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坚毅与阴险,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憔悴的面孔。
见到唐宁,李都知便朝他点了点头。唐宁关心的问道:“老李,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看上去跟好几天没睡好觉一样。”
唐宁对于自己的称呼让李都知眉头一皱,但后面唐宁说的话,又让他觉得心里一暖。这个时候还有谁会关心自己呢?哪怕是假惺惺的问候,也就只有自己面前这个人肯给自己。
李都知瞅瞅唐宁,犹豫了一下道:“官家他……现在状况很不好。我希望你离开之后不要告诉别人——虽然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有多糟?”
“你看了就知道了。”李都知叹了口气,随后高声道:“镇国军马步军都指挥使,丹阳侯求见。”
御书房内半晌没有动静,正当唐宁疑惑的时候,御书房的大门忽然打开了。里面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朝唐宁施了一礼道:“官家请您进去。”
“你一定是林才人了。”唐宁冲他打了个招呼。
那女子也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进去之后,唐宁就嗅到空气中满是浓郁的药味。夹杂在其中的,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腐朽味道。
他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被这股气息呛得咳嗽了一下。
转过屋角,进入书房内,唐宁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炕上的赵煦。
他裹着厚厚的棉被,靠着一个枕头,见到唐宁来了,脸上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唐宁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用语言来形容赵煦了,虽然李都知的话让他做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是现在的赵煦?这点心理准备恐怕是不够的。
天下人都知道宋国的皇帝,或是他们的皇帝赵煦是一个星眸剑眉的美男子。但现在,他的双腮深深的凹了进去。
眼窝深陷,嘴唇乌青,如果非要找一个形容词的话,唐宁觉得骷髅这两个字对现在的赵煦来说十分贴切。
“官家!您怎么……”唐宁在门口愣了一会儿,随后便一个健步来到了赵煦身边。
赵煦微微的摇了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伴随着他吸气,唐宁听到了似乎是破风箱鼓风的声音。
“我叫你来……不是……不是讨论我的身体情况的……”赵煦无力的说道。
“官家,您刚喝完药,说话慢些
……”林才人在一旁关切的道。
赵煦瞥了他一眼,又把视线转向唐宁道:“你十日之后……就可以回去率领镇国军继续收复燕云了……”
“唯唯。”唐宁点点头:“那官家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待微臣将燕云十六州的尽数收复的时候,您一定要亲自……”
赵煦摆摆手,打断了唐宁的话:“我叫你来,是为了接下来这句话……”赵煦每说一个字,似乎都要费很大的力气:“千万……千万……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
…………………………
夜深了,丹阳侯府房间内的灯光也一间接一间的熄灭。蛐蛐叫个不停,羞涩的月亮躲在乌云后面,不愿意将她的美丽展现给坐在院子里的那个男人。
唐宁就是坐在院子里的那个男人,从宫中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在这里坐着。从太阳下山,到月亮初升,再到月亮当空,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这儿做了多久了。
王诗来劝过,裴仙童陪他坐了一会儿。他把她们全赶走了,只留不愿意走的林威在后面的廊檐下,还有两三仆役,准备帮唐宁上酒。
他已经喝了十几壶了,还好不是白酒,否则这个时候他也没心思伤感春秋,早就在自己的房里不省人事了。
他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干什么,他只是觉得很郁闷,非常郁闷。坐在这里或许会让他的心情好些,于是他就坐到了现在。
拎起空空如也的酒壶在手里晃了晃,正准备叫仆役继续上酒,却听身后响起了王诗的声音:“夫君,您不能再喝了。太晚了,回房睡觉吧,您小心着凉啊。”
谁知唐宁忽然之间站起来,一把搂住了王诗的腰。王诗赶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出声,她不想让自己的尖叫把其他人全都吵醒。
之后唐宁就嘴里哼着让人困惑的语调,拉着王诗不停的走来走去……
“您醉了。”王诗小声的提醒。
唐宁和王诗拉开了一些距离,看了她几眼,便又回到石凳上坐下。拿起石桌上的酒杯,将里面最后一滴酒倒进嘴里后,望着稍稍探出头的月亮,高声道: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