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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时修的声音陡然冷下,
“我的孩子,只想用郭彤的一条烂命来抵,未免看轻了我殷时修。”
隔着几千公里外的伦敦,殷氏集团大楼的会议中心,殷时修坐在巨大的黑色真皮沙发椅上,身体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着。
偌大的会议桌上,一部手机正开着免提。
他话是对着北京殷宅里的老老小小说的,但视线却是落在眼前的股票大盘上。
显然,郭彤要一肩揽下所有的罪责,殷时修早就猜到了。
而他,并不介意郭彤去逞这个英雄。
“老四,为什么这件事你处理的这么突然冒失?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
“有人知法犯法,身居高位却滥用职权,谋害人命,这不是家丑,这是家门不幸。”
“……”
“不是关起门来就能解决的事,自然需要执法机关介入。”
周梦琴闭了闭眼,心中要说不郁结是不可能的。
养子和亲生儿子反目成仇到这般境地,不可谓不是她和丈夫的失败。
“可现在郭彤说害小萌流产,抢走黄婷婷孩子,逼死黄妈的人是她。既然如此,那就和你大哥关系不大。”
周梦琴话是这么说,但并不是在替殷时青说话,只是想揣测殷时修真正的打算。
“这件事,我想纪检委方面一定会查个清楚,若真和大哥关系不大,那倒算是好事了。”
“你……”
“妈,你好好休养身体,我这边还有工作没忙完,现在实在没空管这茬。”
“……”
此时这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这殷家老四到底在玩什么名堂!
什么叫没空管这茬?
把事情闹到惊动整个北京城,恐怕过了今晚,明天一早,这事件一准儿都传到国外去了!
结果当事人却说他很忙,没空管?!
“方才您给我打电话,就这事对吗?”
“……恩。”
“那没其他事,我就挂了。”
“你等一下!”
就这么挂了电话,周梦琴心里都憋闷的难受!
“还有事?”
“老四,你不会把心眼儿用到你爸爸妈妈身上吧?”
“……”
“小宝生而夭折,家里人知道你悲痛,可黄婷婷……”
“黄婷婷说的每一句话,自有相关的执法机构去查,我没这个空无聊到把子虚乌有的事情设计到大哥身上。”
“……”
“大哥是不是清白,黄婷婷说的话是真是假,我不知道,我也在等相关机构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
“若大哥真是清白无辜,我会比谁都高兴,毕竟……若自己喊了三十多年的大哥,竟在暗地里谋害我的妻儿,那实在是让人对人性感到失望。”
“……”
“母亲自然担忧,可我说什么并不重要,公安局,纪检委,检察院做出的决断才重要。”
“既然如此,干嘛让黄婷婷跑到公众面前?”
殷绍槐皱紧眉,他就不喜欢小侄子这一点,说什么做什么,心思总是让人摸不透!
说起来,在殷家整个大家族里,他就觉得没人的心计比殷时修这孩子深。
“黄婷婷本就是艺人,我签下她,她自然就得出现在公众面前,至于她说什么……是真是假,她自己会承担所有法律责任。二叔也莫要太心焦。”
“时修,不是二叔说你,但这件事,你的确做的过分了!你连事情真相都没有查清楚,就把话题搞得满城沸沸扬扬!”
“就是瞎了眼的人都看得出来,你在刻意针对你大哥!”
“怎么?殷家的舞台不够大,你们兄弟勾心斗角的戏码,是不是还要排个档期卖票上映啊?!”
“你这么做,把殷家的列祖列宗放在眼里嘛!你这么做——嘟……”
殷绍槐这边正教训的热血沸腾,那边电话就这么……断了……
气氛顿时僵了一秒,紧接着——
“真是反了天了?!我的电话他也敢随便挂!殷时修的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长辈了?!”
殷时修会直接挂电话,真的没人想得到。
一旁的殷绍辉和周梦琴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这会儿更难看了。
殷绍槐是越想,这怒气就越盛!
当时就拍桌子跳了起来,
“我看这件事就是殷时修那小子在搞鬼!说老大谋害她妻儿?!她老婆和孩子现在不是还好好的么!”
“流产什么的,郭彤都承认了,那小子还在往他大哥身上泼脏水!我看他就是巴不得他大哥因为这事被弄下台!”
“你们铁了心的让他继承殷家家主之位,我就说不靠谱!”
“目无尊长,目无法纪!把殷家的名望和声誉就当个笑话似得!保不齐我看他这是在下一盘大旗,想给他那公司的新产品造势打广告呢!!”
殷绍槐越说越气,也越说越觉得自己在理!
“就他现在对我这个态度,我简直不敢想将来我百年之后,我的儿子,我的孙子,他还会把他们当成殷家人么?”
家里的电话又响了,殷绍槐充耳不闻,继续在那发火!
一头有些长了的银发随着激扬热情的数落谩骂甩着,
“以为自己现在有了点成绩就嚣张的不得了!他这还没当上家主呢!”
这边周梦琴刚接起电话,就听殷时修说道,
“妈,刚才手机没电了。”
周梦琴难看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下, 默默摁下免提键……
“二伯,不好意思,您刚才说什么?我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这用的是下属的手机。”
殷时修淡淡的一句解释,让殷绍槐方才那好一阵怒火都显得无比尴尬……
殷绍槐这边手还插着腰,这嘴半张着,显然还有没骂完的话在喉咙口排队等着!
“二伯?”
殷时修见没人回,不由又喊了一声,语气温和,甚至带着几分歉意和敬意。
“我知二伯把殷家名声看的重,所以二伯放心,如果事件在我手里失控,那么来善后的一定也是我。”
“我纵是心中愤恨再重,也绝不会恶意毁坏殷家声誉。二伯的教训,时修句句谨记在心。”
“但眼下我真的在忙着开会,二十多个员工都在眼巴巴的看着我,等着我。”
“二伯,如果您还觉得愤然,晚些时候,或者明天,我再私下里和您打个电话解释。”
殷时修语气谦和,和长辈说话,显然没有方才有意针对郭彤和殷时青的那份傲然和轻蔑。
他……原来一直在开会?
说他目无尊长……
说他不把他这个长辈放在眼里……
说他嚣张的不得了……
殷绍槐只觉得自己这脸被打的“啪啪”作响。
这满客厅的人都沉默着,殷绍槐一张老脸就在这沉默的氛围中红了起来……
殷绍槐的确是颇为看重面子,此刻,却也只能哼唧一声,
“一个大老板,手机说没电就没电的……以后把手机充满电再给家里打电话!”
“噗……”
先笑出来的是在母亲身边站了有一会儿的殷梦。
紧接着笑出来的就是单明朗。
殷绍槐眉头一皱,瞪了一眼旁边的两个小兔崽子,清了清嗓子,
“那你继续开会,家事回头再说。”
殷时修轻笑了一下,
“好的,二伯。”
就这样,第二通电话结束,在和平又带着些许温馨的气氛下。
一时间,家里人似乎都忘了跪着伏在地上的郭彤。
也忘了事件的另一个主角殷时青此时还黑着一张脸。
一旁的施海燕手里还拿着一直处于通话中的手机,电话对面的施远成也是一直沉默着没吭声。
良久,周梦琴才重新开口,
“既然老四这样说,那么这件事的确是该交给检察机关来彻查。”
此时周梦琴和殷绍辉心中都不解。
看事件不断发酵的这阵仗,老四的确是有意针对老大,可完全放手不管让执法机关来查,这给老大留的退路不是一点点……
周梦琴并非是盼着殷时青和殷时修两人争个你死我活。
她只是单纯的揣摩不透殷时修的心思。
自己儿子的心思,她都猜不透,周梦琴心下也不由感到一丝落寞。
果然……人是老了么?
孩子们在想什么,他们摸不着。
孩子们要做些什么,也不会再想着找他们商量……
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公安局局长,这时终是开了口,
“既然郭小姐认罪,她刚才说的话,在场的人基本都可以作证,那么……我就要以涉嫌谋杀,抢夺他人孩子,威胁人命等罪名将其逮捕回局里。”
郭彤闭上眼,竟没有了哭天喊地的哀嚎……
她呆呆的被白思东拷上警铐……
“至于殷常委,还是等纪检委下发命令后,我们这边再配合着调查会比较好。二老觉得呢?”
殷绍辉深吸口气,微微颔首。
“那……二老没有其他事情,我和白警官就先带郭彤回去。”
白思东看向一旁的白丰茂,
“爸,您和我一道先回去吧。”
白丰茂过来这一趟绝不是走个过场,他对白思东道,
“思东,你先回去,回头让殷老弟家的司机送我回去。”
白思东也没多问,押着郭彤和局长一同上了警车。
此时客厅里基本上都是殷家的人了。
当然,除了白丰茂。
“白老哥,让你看笑话了。”
“你们殷家的笑话,我也不是第一次看了,就是这次次笑话,都和我外孙女儿挂钩……”
“……”
“我留下来就是想当着你们殷家几个老人都在,说两句话。”
白丰茂起身,
“这次我外孙女儿大难不死,本是幸事,眼下有人翻出旧账,追溯起我外孙女儿二胎流产的事情,我白丰茂把话放在这……”
一双老眼落在殷时青身上,
“郭彤也好,殷时青也好,但凡和谋害我外孙女挂钩的人,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都要挫他的骨扬他的灰!!哼!”
白丰茂说完,中山袖狠狠一震,迈步走出殷家正门。
“老黄,开车送白老先生! ”
殷绍辉忙道。
这边送走了白丰茂,客厅的氛围依旧肃穆的紧。
“爸妈还打算一直把我关在宅子里?还要继续防着我?”
殷时青的话里不无讽刺。
殷绍辉此时是真的后悔,后悔当初一时心软收留了这个孩子……
这么多年,哪怕知道他野心勃勃,哪怕知道他对家主之位有所觊觎,也不曾真的生出这份悔意。
面对殷时青的讽刺,周梦琴没说话,她只是起身,
“你若问心无愧,何须旁人来防。”
“瞧老太太您这话说的……郭彤已经都承认了,听老太太的话,似乎更希望这一切都是我的干的,更希望由我来承担这份罪孽?”
周梦琴向殷绍辉伸手……
殷绍辉心里难受,养了四十多年的孩子,最后掐着他的脖子要他死……
周梦琴怎会不知道丈夫铁汉柔情?
显得颇为褶皱的两只手握在一起,两人互相搀扶着,身影徐徐的往楼上走……
只是边走,周梦琴边说,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有有意说给谁听,
“谁也不要笑的太开心,当日,跪在殷家列祖列宗前磕破了头的人,她叫祝岚,一旁的郭彤笑的有多开心……她可曾想过会有今日?同一个位置,她也要磕头磕到头破血流……”
“有人哭,便有人笑,今日笑的开心的人,可千万记得,别让自己沦为下一个哭的人。”
“……”
老太太几句话说的平静。
因着此时殷时青的脸上的确笑意不减,这话乍看之下也的确有针对他的意思。
但……
此刻客厅里的殷家人,却一个都没敢置身事外。
有人哭,便有人笑,今日笑的开心的人,明日当如何呢……
老太太这话听似这颇像禅语,像一个出世的旁观老者。
其实老太太心里却在滴血……
养育了四十年的儿子,手掐父亲脖颈,她怎能不心痛?
没敢奢望兄弟能多和睦,却也不曾想过要他们反目至此。
人命……似是都被当成了儿戏。
这究竟是谁的过错?
————
此时的伦敦也近黄昏,半边天血染过似得。
殷时修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双手插在西装裤袋里。
在医院里穿的那身休闲素衣褪了去,精贵西装笔挺挺的……
他傲视着伦敦这座城市,目光放远,漆黑的眸子里是他人想不尽的算计,筹谋。
事出,殷时青会作何打算,他怎会猜不到?
郭彤会成为他的挡箭牌,他又怎会不知?
二叔什么心思,三叔什么性子,父亲母亲会怎么做,白老先生又会如何帮衬……
这些,他心知肚明。
他们都在盘算着他接下来的举动。
可任谁能想到,会被殷时修拿来开刀的,根本就不是郭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