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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王祥匆匆进屋,对张瀚道:“内阁那边正式明谕旨了,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孙承宗为新任辽东经略,皇帝赐尚方宝剑,银牌,银币,蟒服等物,谕孙承宗不必返京,直接就在辽西上任。≯≧中文≤≤≦.≦≤≤≦≤.﹤王在晋转任南京兵部尚书,已经离开了山海关,也没有来京陛辞谢恩,乘船直接往南京去了。”
张瀚揉揉眼眉,笑道:“王在晋来谢什么恩,他不跳脚骂娘就不错了。”
王在晋这一次是被孙承宗从头羞辱到脚,这股怨气极大,哪怕同属东林一脉也消解不了,崇祯年间,孙承宗在辽镇的军务多有失误,特别是马世龙和鲁之甲的那场耀州惨败,更是被王在晋猛攻,估计一直到死,王在晋也没有原谅孙承宗。
“总督王象乾和巡抚阎鸣泰都还在位。”王祥道:“不过根据成方那边的情报,孙承宗对此二人亦有不满,王象乾与王在晋一样,都主张放弃关外之地,阎鸣泰则无真材实学,又是三党之人,近来有投靠魏忠贤的迹象,孙承宗怎会容他?再者,阎鸣泰在上次会推中被推为辽东经略,孙阁部现在为经略,他为巡抚,内心怎会服气,朝廷就算为了这个,也会把阎鸣泰先调走的。”
“不错,分析的很好。”张瀚赞道。
这已经是张瀚来京师的第三天晚上。
宫中并没有传来天启要见张瀚的消息。只是魏忠贤派了太监来,说是已经奏明皇帝,不过近来宫中事情特别的多,有几桩需要皇帝亲身参加的大型礼仪活动叫皇帝脱不开身,就算能脱开身,前头还有几个要上任的总督和巡抚等着陛见,两个新任的侍郎也在引见范围之内,还有十几个京卿,十几个京营和外任的参将以上的武官,这些文武官员只有少数人够资格单独引见,多半都是按批次被带到宫中与皇帝见面,一般是寥寥数语,嘱托其安心任职,臣子叩辞,只有少数的大员会被问到具体的施政方略,有一些总督会把自己的想法写成夹片,由皇帝先行阅看,然后在见面时当面陈说……这些人和事哪一桩也比张瀚重要,张瀚也只能安心等待。
夏希平道:“底下辽东最要紧的事就是十三山,成方他们现在怎样?”
王祥道:“十三山暂且不会被攻破,粮食还够,山民十分剽悍,难民中有不少参加过团练,也有简陋的兵器,杨二和成方等人的部下都有咱们和裕升出的兵器,十分精良,建虏想从正面攻上山去,代价太大,他们不会这么做。”
张瀚道:“关键还是看孙阁部援助十三山的决心大不大。”
王祥道:“目前的消息就是孙阁部命祖大寿派遣一支兵马向十三山出,看看能不能突破包围,对山里加以援助,不过所派兵马并不多,只有两千步骑,这一点兵马怎够?”
夏希平思索着道:“看来还是朝廷新败之余,就算孙阁部也没有信心再和建虏野战,现在他们最想做的就是修筑宁远城防,然后宁远,觉华,山海关互为犄角,中间再修筑军堡墩台,我听说还打算修一条二百余里的边墙,这样彻底把辽西和辽中辽东辽南故地隔开……鼠目寸光!”
夏希平语气尖锐的总结道:“都说孙阁部是罕有的边才,我看他也不比王在晋强到哪去,王在晋修新城与旧城加山中营寨配合,这样的防御足够使建虏不能入关,孙阁部修宁远再修无数军台堡垒,再加上练兵,一年所费数百万,这样拖疲朝廷财力,一旦有什么变故,必定捉襟见肘,甚至会陷入无米下锅的窘境,一旦生变,朝廷无财则无兵,或是再现藩镇,此诚是亡国之危。”
夏希平对孙承宗的批评自然是有一些过份,连王祥也是一脸的不以为然。最少王祥居住在京师,自孙承宗上任之后,京师人心就安定了很多,他觉得夏希平对这些不很了解,有些过于求全责备。
王祥有些不服的道:“依希平所见,就修山海关就行?”
“还有蓟镇啊。”夏希平道:“地图上看很明显,失广宁后,建虏现在的目标就是统合蒙古各部,往下去的几年,大明边境不会有太大威胁,建虏不疯,知道现在入关讨不到好处,也占不住脚……他那几万人,抢下辽东已经是快撑死了,就算山海关叫他打下来,一路过来,永平遵化三屯营,再到昌平居庸关古北口,再到保定,想占京师这四周的要害不打下来怎么攻?不一路设兵防守,他后勤怎么保障,靠一两万战兵攻克京城只有一种情况,那便是城中人心尽散,主动开城投降,不然的话京师这样的雄城凭这一点兵力能打下来?现在要紧的就是充实蓟镇,不能叫他们联合蒙古,如果努儿哈赤下一步把蒙古人捆绑在一起,再多募汉军充实其部曲,十年之后他们从两万战兵到十几万兵,蒙古尽为其所有,那时大明才真正有亡国之危。现在就害怕山海关失守,想着在宁远一带再修边墙,这不是鼠目寸光是什么?”
“呃……”
王祥一脸窘迫,他一个拍花子的喇虎,现在的军情分站的头子,关心的时政军务层次实在有限,夏希平说完之后,他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完全不知道夏希平在说什么了。
倒是李国宾,两眼炯炯有神,听的十分入神,最终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
张瀚笑着道:“希平行了,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将你放在孙阁部的位子上定然不如他做的好。”
看夏希平有些不服,张瀚正色道:“能叫朝野信任,能统合前方的力量,能镇住丘八和那些文官同僚,并且恢复前方将士的士气,保障粮饷,操练兵马,将城防推出几百里远,这已经是做的很不错,很不容易了……”
孙承宗的成就就是张瀚说的这些,虽然现在他还没有做出来,但是在几年之间把残破的辽西防线推前了几百里,稳固了宁远收复了锦州等地,练成了几十个营的关宁军,修了过百个军堡驿站,把天启二年最危险的局面给扳回来不少……不过也正如夏希平说的,孙承宗做的是无用功,而且是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只是不管怎样,拿这些来指摘孙承宗是没有意义的,在当时的士大夫官员之中,其实也找不到比孙承宗做的更好的人选了。
至于说王在晋的办法对,也只是夏希平这样置身局外的青年人会这么认为,孙承宗上任后京师人心的安定就说明一切,有时候正确的战略并不能实行,是因为太多的人都在战争迷雾之中,只有拥有至高权力者如果恰好能看透迷雾,那么才能选择一条最正确的道路去走,而天启皇帝只是一个刚践位不久的青年,对他有这种指望也是不现实的。
只能说大明末年的历史和所有的末世王朝一样,每一个历史拐点都在往灭亡的道路上走去,并没有第二种可能。
“十三山的事,我们也是早就有计划,过一阵就可以动了……”张瀚对王祥道:“现在要紧的还是十三山自己要和宁远取得联络,保持相对稳定的渠道,不是隔一阵派几个细作跑过来,这样朝廷和宁远守备的文武官员都不会当真。”
“大人,有客人。”
刘吉匆忙赶过来,在外叫了一声后推门进来道:“工部郎中万景万老爷来拜。”
刘吉手中还有拜帖,大红封套的拜帖很正规,内里书写着这个万景的姓名和字,还有籍贯一类的简单资料。
这种拜帖等于是时人的名片,最少从形制到功用上,和后世的名片几乎没有太多区别,只是后世的名片上会有电话号码一类的东西,而此时的拜帖上并没有。
“这人是你们常打交道吗?”张瀚想了一想,这个工部郎中并不是自己的旧识,以前他和李慎明一起经营京师的官场人脉时,似乎也并没有和这人打过交道。
刘吉擦了擦汗,说道:“这位万老爷应该是李先生认得的?”
李国宾此时道:“万景是江西南昌人,也是和我家的祖籍一样,以前和裕升的生铁要进工部,打点各处的关系,我和这人攀了乡亲,送过他五十两银子,此外一年的冰炭敬照常例给他,今次前来,倒不知道他为什么。”
“五十两?”张瀚笑道:“国宾你出手很小气啊。”
李国宾笑道:“我当时要送他二百两,结果这人说太多了,出规矩太多他不能要,结果就收了五十两,他的冰炭敬我就有数了,就按六部郎中的规例送,他倒是都笑纳,每次还会和我小酌两杯,人么,是个老好人,并无坏心。”
“好。”张瀚放下手中看的公文,说道:“既然这样,就去客厅见见人家。”
众人都是起身,王祥在前,李国宾和夏希平一前一后簇拥着张瀚出门,各人推门出来后一阵凉风吹来,都是感觉精神一爽。
“再过两个月天气就转凉,”张瀚道:“那时是十三山最关键的时刻。”
他想了想,对李国宾道:“国宾,十三山的事,交给你去,如何?”
李国宾道:“其实我更想去招远,不过,时机不到,去宁远也好。”
张瀚笑道:“招远过几年再说吧……”
李国宾对招远的金矿兴趣极大,他考察过多次,如果和裕升拿下来,凭着和裕升的能力,把蔡九从遵化铁场弄到招远,一年最少可以采淘出好几万两黄金,利润丰厚,唯一的滞碍就是招远本地的士绅,也不是不能解决……不过现在确实不到时候,李国宾再次遗憾的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