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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人社首来了不少,普通的土著男子来的更多,挟弓执矛,多半都是带着武器,都是些粗制滥造的下等货色,只有社首等人和亲卫手中拿着些象样的刀枪,估计也是从汉人移民或商人手里淘换来了。
不少妇人和老人也跟出来,孩子也是一群群的,都是黑不溜秋光着屁股的样子。
汉民也是提前打好了招呼,家家户户都干劲十足,主妇们拿出了全挂子的本事,蒸煮煎炸,每家每户都弄了一些自己拿手的小吃点心,由军司按市价购买,省了伙头军们不少事,也别有特色,特别是各家摆在门口招呼那些土人的小孩,无形之中就使两个群体拉近了不少距离。
一个胖大嫂把自己蒸的花卷塞给了一个半大的土人娃子,唏嘘道:“看这孩子瘦的,都瘦脱形了。”
这大嫂是大同那边过来,面食功底相当的硬实,看着土人小孩三口就吃掉了,脸上也是乐开了花。
“什么小孩,”旁边的人道:“胡子都长出来了。”
众人闻言绝倒,仔细一看,可不是咋地,看着只有十岁小孩身高的土人,下巴上已经长出小胡子了。
再仔细看看别的“小孩”,果然也是有大有小,但身高多半都在大明平均线之下,更不要说和北方人相比了。
真正的小孩就是跟小黑石头似的,又小又瘦又矮,也没有大人的凶蛮气息,眼神里满是怯生生的光芒。
汉人的心肠也是真软,这一看就知道这些高山土著比自己过的惨多了,敬老恤弱也是汉人的传统,原本对军司招呼这些土著有抵触心理的人也是放下了心防,把更多的吃食拿了出来。
“续文,这样算不算隋炀帝的做法?”李平之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颇感不适。
这个时代的汉人,稍有智识的肯定都是大汉族主义者,很简单的事情。在后世汉族曾经被异族奴役过,整个国家也被列强暴打过,文明落后,武力落后,国防军事政治财务科教文卫全方面的落后,到最后连自己拿手的生丝业和茶叶也被别国超过了,三千年文明的古国连裤叉都输了,底细被人摸的一清二楚,中国人成为失败民族的代名词,就算后来重新再崛起,从政治制度到文化娱乐其实和老祖宗也没有太大关系了,儒学改为国学,也只是一块遮羞布,改变不了文明内核西化的现实。几百年后的中国人不能说缺乏自信,但也知道自己并非一家独大,华夏民族不能说自己是天朝上邦,别国是没有文化的蛮夷。
在这个时代却是不同,放眼北方和东方,还有西方和南方,所有的国家要么是大明藩属,要么是和大明敌对几百年的蛮夷鞑虏,从朝鲜到日本,再到东南亚的缅甸泰国等国,都对大明上过贡,不少国家称过臣,朝鲜这样的等于是属国,国君册立太子和继王位都要知会大明,大明同意了才算合法……这样的情况下,要不是欧洲人逐渐出现在大明君臣百姓的视野,中国人会将谁放在眼里?
在整个亚洲地界,唐时就有中国人在印度灭其一国,整个西域直抵葱岭都曾是大唐领土,兵锋直抵中亚,在大明则是缅甸泰国等周边一溜的国家要么曾是中国领土,比如越南在汉唐时还是中国属地,要么就是朝鲜这样的属国,日本算是最不老实最桀骜不驯的,还不上老老实实的给大明上过贡?
汉人的眼眶,原本就该更大一些。
天朝上邦子民的优越感是强,不过也有反例,最明显的就是李平之说的隋炀帝,为了鄣显大隋的国力,也是虚火太旺,当初到洛阳的蛮夷使臣吃饭喝酒都是官府招待,路边的树木上绑着绢花,不知道虚耗了多少国力来做这样的蠢事,所谓夸耀和震慑蛮夷,使远夷来服。事实上屁用没有,突厥还是照样入侵,用儒臣的话说就是仁德不修,远人不服,再怎么摆架子也只能成为千古笑谈。
李平之倒不是担心会传为笑谈,只是感觉这样做并不合适。
“这一次是特殊的情况。”张续文解释道:“也是叫他们领略一下与我们的差距,日后可以吸引更多的土人劳力过来,不管是当工人还是耕作,他们并不比汉民差。而且看到了差距,以后我们进入大山,受到的阻力也会小很多。今天消耗了一些,日后会十倍百倍的补回来。”
李平之其实也知道张续文说的是实情,不过看着这些土人过来白吃白喝,心里肯定还是有些不舒服。
要是依他的脾气和做法,就是直接派兵进去,听话的有吃有喝,不听话的就是刀兵招呼,三五年功夫千里大山也平定了。
不过张续文的办法更省力,而且也打算惯着土人,这边的警备公厅专管治安案件,凡土民汉人相争,依律例断案,土人错就判罚土人,汉人错就判罚汉人,不偏不倚,一切以律法为尊,常威和孙敬亭都赞同,和土人的社首传达了,这些社首也并没有二话。
只有几个叽叽歪歪的不怎么服气,说是要以自己社内的规矩来治理,张续文当时就翻了脸,要把那几个社首撵开,一番训斥过后,那几个社首最少在表面上也是听从指令了。
远方传来号炮声,李平之精神一振,说道:“荷兰人来了!”
张续文笑道:“这事就看你的了。”
李平之道:“前天就派人过来说要重开谈判,还是要到平户谈,我当时就说,要么到咱们这里来谈,要么就不谈,可不就捏着鼻子过来了。”
说罢向张续文拱手告辞,几十号谈判团的成员早就在海堤上等着,当下就是簇拥着李平之往海边去了。
荷兰人过来当然也要见常威和孙敬亭,不过这两位可不必到海边迎接,就象和记的使团过去大员那边,科恩和宋克也不会迎接一样。
双方都知道是打不下去了,和平是唯一的选择,但荷兰人要扭捏矜持一下,和记这边也只能由他们。
现在船只都要修补维护,想给荷兰人一些压力也不行。
好在对方也撑不下去了,多耽搁就是和金钱过不去,想来东印度公司的大股东们也不会有太多的耐心。
眼看着荷兰舰船靠过来,张续文摇头一笑,果然是皇太子号。
郑芝龙也是已经回来了,战后第二天就赶了回来。
听说了精采之极的海战过程,郑芝龙气的直拍大腿!
要是早回来一天,怕就是赶上海战,纵帆船的速度快,他们赶的回来,那艘平户港口里吃了亏的荷兰舰船可是绝对赶不上的。
这一次两边战场开战,荷兰人都吃了亏,皇太子号被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明明是身大力不亏,却是拿个矮子没有办法,纵帆船的操控能力和反应能力又一次得到了证明。
当然盖伦船并不是一无是处,从这个时候的双层甲板主流到几十年后的三层甲板主流,到两千吨级以上的巨舰,再到加铁板的铁甲舰,最终过渡到蒸汽铁甲舰,战列舰在航母出现之前一直是海战的王者……不能说纵帆船占了点便宜就说盖伦船无用了,事实上要是真的打成不死不休的局面,纵帆船占再多便宜,双方一直对轰下去,沉下去的只会是纵帆船!
皇太子号吃了点小亏,可能是在大员港那边修理了一下,接着就是赶紧送着使团过来了。
荷兰人的急切也就相当明显了,为了谈判不能耽搁,他们连修船的时间也没有了,要不然也不会派一艘破损的战舰到笨港这边来。
由于对和记的了解,荷兰人也是放心派战舰来,一方面是为了残留的面子,另一方面也是实在找不到完好无损的船只了,不管是战舰还是商船,都是在前几天的海战中破损的相当严重。
“大人,”一个亲信官员突然低声对张续文道:“李平之刚刚存心不善啊。对土人的事一直是大人操持,他多什么嘴,还不是将来要出了篓子他好找大人的麻烦。这一次对荷兰使团的事,原本是他一手把持,风光都是在他一人身上,大人弄出这审问战俘的事,大张旗鼓,既显示了大人在土人之事上的独一无二的身份,又把他风光夺走,还可能会叫荷兰人抗议,无端生了事非,李平之要高兴才怪……”
这个心腹官吏说话时,张续文只是静静听着,待他说完,才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不过也不能怪他,异地而处,设身处地的替他想想,我也确实有不到的地方。”
见那个官吏瞠目结舌的样子,张续文笑着拍拍他肩膀,说道:“就象抚慰土人一样,凡事都要设身处地多想想,如果光想自己不想别人,好事都会弄岔了。好了,不必多想,不管怎样,把咱们自己的份内事做好就行了。”
……
看着眼前的大海,宋克神色木然,身边的随员们都不知道这位总督的具体想法是什么。
科恩原本已经打算离开台湾了,当看到受损严重的舰队回来,又知道有四艘舰船被俘时,这个东印度公司的总督向来不喜欢把喜怒形诸于色,一时间还是忍不住露出种种复杂的神色出来。
震惊,愤怒,也有惶恐和遗憾。
最少在这一刻时起,科恩总督知道自己整合东亚进贸易圈和殖民圈的打算是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