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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罢,战鼓歇。一匹马负着浑身是血的将军,艰难地从带着红色的积雪里跋涉而出。马的嘶叫声,在死寂的战场上遥遥传开,回荡在连绵的山脉间。
齐大娘子终于从庵堂静养回来了,只可惜她下山时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从石阶上滚了下来。虽无性命之危,腿却自此跛来,右手也是出了些毛病,女儿以贞静为主,这两样倒还不算太糟。奈何顶顶要命的是:苏大娘子的半边脸儿上还留下了一道疤,听说极为严重,如何都消不去了。
人人都说齐大娘子时运不济,本就体弱久久修养,眼看年华将废,这回好不容易得了一门好亲事,还偏偏毁了容貌。
果不其然,谢家打算退亲了。谢家并非那等太过看重新妇容貌的人家,然而一个毁容跛脚的新妇,实非谢家接受得了。
谢家的那位美玉郎君却劝说长辈,不愿退亲。
然而,这亲事到底没能由得了齐谢两家。官家插手,亲自将齐大娘子,许给了虞家为妇。
今上赐婚,虞家不敢不从。何况这位齐大娘子,家中乃是世代为将。虽然虞家与一些世家,瞧不上武将粗野,却也不得不承认,齐家世代忠良,为国守土,尽心尽力。
齐大娘子的父兄叔伯,大部分战死沙场。齐家仅剩的老一辈,齐大娘子的祖父齐老将军在西北边疆对抗夷狄,而齐大娘子的亲兄,齐家的嫡系独苗齐云开小将军,刚刚传来战死沙场的噩耗。
官人心中过意不去,觉着愧对齐家,又因某心知肚明之事心虚,有心补偿,忙给齐家大娘子指了一个官家眼中的好亲事。
虞家似乎素来是心慈重情辈,家中从来未有宠妾灭妻之事。虞家七郎更是温文尔雅的君子,至今弱冠已过,身边也不过只有两三通房,只说要照虞家的规矩,必须等正妻入门再由妻房过目妾侍,才可正经纳妾。
这等重规矩又守礼和善的人家,似乎再好不过。
齐老将军远在西北,正为夷狄忙得焦头烂额,形势紧张。官家都不敢告诉他齐小将军的死讯,只怕老人家悲痛欲绝,败了身子,坏了战事。故而在音讯只是说了说齐家的女儿婚事。
齐老将军听闻来信也顾不得,也不管是哪个孙女的事,便先撂在一边,只说相信官家,就又打紧地应付突袭的夷狄去了。
于是这婚事就这样成了。
锣鼓响,红妆到,新妇从虞家。
然而,随后,虞家对这位新妇的印象,概括起来,无非:冷漠寡言,闭门自守。你说十句,她往往只冷淡地回上半句。更多时候,除必要的晨昏定省外,基本足不出户。
虞七郎对这位妻室也没什么感情,素日只是勉强维持着对正室的尊重 ,却也仅限于此。然而这位齐氏女独有一个好处,便是不妒。大凡他中意之美人,只要说上一声,那些妾侍美人即能顺利入府。为此,不知有多少人酸溜溜夸上一句虞七娶到了一位好贤妻。
也因此,这位齐大娘,终究默默无闻了,湮没在后宅之中。后宅妾侍之争,她也从来不闻不问,只关注厨房,是否按时给她送酒来。
对于齐氏这一好酒的习性,虞七郎既得了她"贤惠"的好处,便也放任自由。而一些有心人,在酒里放的避孕宫寒损身之药,她似乎也从无所觉。
这样一个烂酒鬼妻室,虞七郎也只在外偶尔提过几次。从不知哪里听到消息的谢瑁之则是心里十分愧疚,他平生所愧女子,除了早年的王三娘,便是这位齐氏了。
但他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去旁敲侧击虞七郎,叫他待齐氏好些。尤其是他与齐氏曾有婚约,只怕世人龌龊唇舌,反害了齐氏。
秋叶瑟瑟,天愈冷了。一到冬前,就是蛮族犯边之时。这些蛮族胡人自个不事生产,为了给草原过冬储备东西,也为了蛮族中多人贵族享用奢侈品,同朝廷签下的停战协议立刻就被蛮族的王拿去擦马臀。抢得就是你中原。
失去了齐云开小将军的云州边关,哪怕是重新换上了另一据说是武功勋贵出身的将才,胡人蛮族,依旧把你当两脚羊给生吃活啃,根本不放在心上。
云州大败,蛮族犯边。
齐氏那天听闻云州三万守边将士,战死了过半,新来的将军要求全军撤退保战,以致云州数县被屠时,猛然摔碎了手中酒壶:"竖子尔敢!"
因为突然站起,她猛地一踉跄,右手去扶桌,绵软无力的手令她险些撞到桌角上。
最终,这脸上有一道斜过半张脸的疤的妇人,颓然坐倒。
她三岁时,母亲意外病逝,父亲失偶之痛,又警惕怀疑母亲之逝的真相,不放心独女在大宅门中,就将她背上了边关。
五岁时,被绑在父亲背上的她,就被溅了一脸敌人的血。
八岁,她就拿起了刀,开始练习马术与砍木桩。
十二岁,上了战场,首立战功。
将军百战死,冒雪拼杀,弟兄皆埋没,她被战马从死人堆里背了出来。
于今......
房内一片狼藉,酒味冲天。
平生塞北江南,眼前万里河山。小园春/色,怎度得余生?
齐氏盯了自己的左手半天,终究还是弃了酒壶,想起父亲与弟兄们最后的交代,她无言良久,还是生了昔日豪气。
谢瑁之的脖子被人架了剑。谢府的那些门客武卫,似乎都是木雕泥溯一般,执剑的女郎容色堪称倾城,笑道:"听闻君子有心补偿某的旧友。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谢瑁之还是一副淡然模样:“不知女郎旧友,是哪位高人?”
女郎笑了一笑:“我友乃齐家女,闺名云开,小字秦岭。”
谢瑁之瞳孔缩了缩,失声道:“齐小将军?!”
齐云开只是假死,从被胡虏追杀的境地里好不容易活转过来,却被废了一只手,跛了腿的消息轰动了京师。然而更轰动的是齐云开继续请战,他自言手脚皆废,亦能杀敌,何况还有左手在,何况还有满腹的谋略与军法在。的确,论及对云州边关的了解与掌控,孰能与世代镇守云州关卡,自小继承父业的齐云开相比。纵使齐云开杀不了敌了,有他在,对蛮族就是一种威慑了。然而齐云开想要重回边关,首先就要把现今镇守的那位黄将军换下来。黄家势大,官家也有些犹豫,然而此时出乎意料的是,谢家似乎对先前退亲有愧,竟与几个相近的世族一起支持了齐云开。
奔赴战场那一日,谢瑁之想亲自见见齐云开,因此去送她了。只说是要替家族退了他妹妹亲事表达歉意。
事实上,谢瑁之看到齐云开的时候,连呼吸都微微一滞。
京师城门外,将军银盔白马,刀背于后。耀眼的金色阳光投下来,鼻梁处有些许头盔下的阴影,越发显得鼻梁挺直,眉目英挺俊秀,连那一道疤,也不过是为将军增光的装饰。
她骑于纯色的白马上,难得俯□,冰化而笑的时候,谢瑁之觉得自己脸上一红,连讲话都有些节节巴巴了,哪里还有平日的洒然踏歌风姿:“何足论谢,这是谢某有负将军的......”
将军却没注意到这位美玉郎君难得的玉脸微晕,只是说完谢意,就勒紧疆绳,抬头遥望着北方,回头向城头的官家娘娘一拱手,朗声倒:“秦岭必平幽云,首丘百死不回!”扬鞭东指,策马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小谢师弟与师姐们相比,被我雪藏好久啦。这张又有新人物出场啦,将会由新人物拉出接下来的修仙界的剧情哟,所以不要嫌弃这张无聊......
呼呼,我果然是只有在写新人物的时候,才激情四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