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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里,红彤彤的灯笼高高挂在宫墙屋檐,将平素庄严肃穆的禁宫内苑妆点得橘红一片,多了份喜气洋洋的活泼。
往昔大气都不敢出的宫女内侍们,今日也都轻松起来,偶尔凑在一起小声谈论着宫外的灯会,猜测着今年上元夜,陛下会不会微服出城,与民同乐。
内苑的妃嫔们,也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虽然出宫游玩是不可能,但相处得来的坐在一起,吃吃酒说说话,出几个灯谜乐呵乐呵,也能心神一畅,一年的沉郁一扫而空。
自从长孙皇后殡天西去,后|宫无主,陛下又迟迟不立新后,这诺大的禁宫内苑之内,便一直有暗潮涌动。
自有那心思高傲者,奢望着能取悦陛下,一朝敕封,统|率后宫。但更多的则并无奢求,只求陛下雨露均沾,日子太平安宁。
是以,平素禁宫之内的妃嫔贵人们,为了避免误会,极少相聚在一处,似上元夜这般温和的气氛,极是难得。
可惜这般轻松的气氛也未能维持多长时间。
当神龙殿里一只花瓶被陛下摔到地上,整个禁宫立时进入紧张状态,宫人们个个噤若寒蝉。
李君羡单膝跪在陛下榻前,甲胄之内的单衣已被汗水浸透。
李二陛下脸色铁青,太阳穴的青筋虬结暴凸,极力压抑着愤怒的喊声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
“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以为朕这个皇帝是个摆设,丝毫不把朕放在眼里?”
内侍们在墙角跪了一排,李君羡相当于独自承受李二陛下滔天的怒火,心里战战兢兢,苦不堪言,连带着自然是将罪魁祸首房俊大骂一通。
李君羡久侍君前,看得出此次陛下的愤怒,比之拳打齐王、作诗败坏魏王名声尤甚,若是此时房俊在这里,李君羡可以保证,即便是房玄龄也挡不住陛下的怒火!
居然敢给晋阳公主殿下乱吃东西?
居然还敢说出“责任由我担”这种话?
李君羡都不知道是应该说这混蛋到底是无知还是无畏,不知道晋阳公主那就是陛下的心头肉、掌中宝?
晋阳公主自幼体质虚弱,易得病,兼之生母长孙皇后已经故去,是以陛下怜之爱之,对这个小公主,可以说比那些儿子更为看重!
打齐王也好,骂魏王也罢,陛下只是愤怒而已,这次给晋阳公主吃宫外的糖葫芦,陛下那是真的想杀人!
李二陛下压抑着怒气,问道:“那混蛋现在在哪里?”
李君羡答道:“刚刚去了郧国公张亮府上。”
李二陛下一愣:“他还跟张亮有交情?”
李君羡飞快的将灯会上发生的事情述说一遍,上元夜这么重要的节日,全城开放宵禁,几乎所有百姓都走上街头,“百骑”自然要撒开网,将所有风吹草动都掌握。
房俊将郧国公府一干家仆堵在绸缎铺子里一顿痛打之事,早已传遍京师,“百骑”怎么可能没有消息?
“呵呵!”李二陛下冷笑一声,“这是要大闹郧国公府?”
李君羡略一迟疑,点头道:“很有可能。”
“蓬”
李二陛下抬脚踢翻了面前的案几,咬牙大骂:“这个混蛋行子!也不知怎就有这般好运道?”
心中怒气无处发泄,再次把手里的茶盏也丢了出去,随即站起身,负手走出寝殿。
不了了之了?
李君羡可不这么看!
陛下这次是真的怒极,之所以没有发作出来,是因为房俊去了郧国公府……
若是换了旁人,或许不知这之间的联系,但李君羡作为李二陛下的鹰犬爪牙,自然清楚这里边的勾连。
郧国公张亮其人,简直就是一部典型的励志人物。
张亮早年以务农为业,后投靠瓦岗,隶属于李绩部下,随李绩降唐。后在房玄龄的推荐下,担任秦王府车骑将军。可以说,房玄龄算是对张亮有知遇之恩,也正因为如此,房俊在得知张亮之子调戏兄嫂之时,才会那般恼怒……
张亮在洛阳招募私党时,被告发下狱。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人生性怯懦,但当时却一反常态,咬牙受刑,拒不招供,因而有功,后封长平郡公,授怀州总管。
贞观五年,张亮担任御史大夫,改任光禄卿,进封鄅国公,此后又历任豳州、夏州、鄜州三州都督。贞观七年,进封金紫光禄大夫,兼任相州大都督长史。贞观十一年,改封郧国公。
自此,可谓位极人臣矣。
然则此人并不安分,帐下招收“假子”五百人,安插于军中,已为陛下不喜,正寻一个时机,好生敲打一番。
房俊此番前去郧国公府,不出意外定然是要大闹一场。
陛下若是处罚房俊,外人并不会以为是为了擅自给晋阳公主吃糖葫芦只是,只会认为是陛下依旧维护与郧国公张亮,这与陛下的心事不符。反之若顺水推舟,坐视房俊大闹郧国公府,则肯定会被认为这是陛下借房俊之手敲打张亮,正合心意。
当然,陛下会原谅房俊的错误么?
绝对不会!
李君羡几乎可以预见,陛下必然是将怒火憋在心里,待到秋后,新账老账一起算!
被皇帝记了仇,还能有个好?
李君羡已经在为房俊默哀了,你小子就作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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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寿坊,郧国公府。
张亮长子张慎微坐在堂中,一脸无奈。
在他对面,二弟张慎几正说的眉飞色舞:“想不到房遗直那书呆子,居然有个如此俊俏的媳妇儿!那皮肤,那身段儿,啧啧啧,大兄我跟你说,将来父亲为我娶亲的时候,你可得帮我留意着点,我就要找个那样的!那才叫女人,脸蛋儿好看,身段儿柔软,拿得出手见人,夜里上了床一摸那水嫩水嫩的皮肤,啧啧啧……”
这小子就这么个爱好,不喜欢玉洁冰清的大闺女,就爱有夫之妇这一口,也不知说他变态还是会玩……
“砰!”
张慎微忍无可忍,拍了桌子,指着张慎几的鼻子怒道:“你既然知晓那是房遗直的媳妇,可知父亲和房玄龄的关系?居然还敢如此污言秽语,简直不知廉耻、不知所谓!”
张慎几被兄长骂得一愣,随即火气也上来了,梗着脖子道:“我那不是一开始不知道吗?不知者不罪!后来知道了,我不主动走了么?这算是给他房玄龄面子,他还待怎的?当年不过是举荐父亲一次,就以恩人自居了?我呸!以父亲的能耐,何愁没有出头的机会?”
张慎微差点被气死,这混蛋脑子里都是什么逻辑?
“无论如何,在世人眼中,房玄龄都算是对父亲有知遇之恩,你现在做下如此错事,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混淆是非,可曾想过家法无情!”
他尚有一句没说出口的话是:说一千道一万,人家房玄龄现在什么身份地位,咱家父亲什么身份地位?真以为一个国公就可以横着走、爱谁谁了?
这满朝文武,谁敢不把房玄龄放在眼里?
简直幼稚!
张慎几对这个兄长并不惧怕,正待反唇相讥,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红袄绿裙满头珠翠的妇人走进来,指着张慎微尖声历喝道:“家法也是你能请的?好大的胆子,这是要趁着你爹不在家,寻机害了你弟弟,好将家产全都归你?告诉你,做梦!只要老娘活着一天,你就休想!”
张慎微闻言,差点气得厥过去。
张慎几道:“娘,您咋过来了?”
妇人哼了一声,恨恨说道:“我若不来,你岂不是要被你大哥害死?”
张慎几无奈道:“娘这话说的过了,不至于,不至于!我这边跟大哥说话呢,没事儿!”
“你就是心慈面软,不识人心险恶!等到被人逼上绝路,哭都来不及!”妇人狠狠剜了张慎几一眼,颇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张慎微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