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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再见月漾的那一刻,流瞳才恍然明白,自己为何要来参加这百花会。
不是因为想睹一睹花会的盛景,赏花虽好,但也可以相见,届时会有多少人头扎堆在视野里,再美的美景也要打折扣。对于一个注定要生活在冰山海底、喜欢在梦境中穿梭、本性自由神秘的梦貘而言,她并不是特别喜欢这样的场合,也没想与天界的神仙有什么交往,再说他们马上就要离开了,完全没必要嘛。
她来此地,只是因为月漾,想在离开之前最后见他一面,仅此而已。
肜渊尚有些故旧要招呼,她便在一旁躲清净,一圈名花赏下来,心里便觉得有些无聊。
她也没想向月漾打听西天门之事的,但不知道是太无聊了还是怎么的,嘴一秃噜就那么问出来了。
流瞳有点囧,西天门,那不就在西边吗?但真的往西,天宫如此之大,却未必能找到,到时还得靠打听,现在问不是那回事啊。
主要是,她是真的没想问啊!
月漾虽然奇怪正在赏花的她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但也没多想,他从身上取出一枝黑色文理的树枝,对树枝轻轻念了句什么,交给她道:“这是迷谷,佩戴在身上可以让人不迷路,它能指引神女去想去的地方。”
因是新晋小仙,他怕办差时在天宫迷路,便佩戴了这个,此时正好送给她。
流瞳好奇地拿着树枝观看,发现它在对着某个方向时会发出光亮,一旦偏离就会变暗,甚至完全不发光。当真是比指南针还神奇的存在。
流瞳连忙向他道谢,月漾含笑一礼,告退了。
本来没想去西天门,但在无聊又有迷谷在手的情况下……
她生出走一走的兴致了。
出了花朝宫,顺着迷谷的指引,一路向西疾行,不一时便到了西天门。镇守西天门的真神今日去了花朝宫,只有几个金甲卫士分列两旁。
流瞳话不多说,直接催眠了卫士,走出大门。
茫茫云霭近在眼前,她立在云端,透过浮云的间隙往下看,依稀看到一片绿色的大陆,周围环绕着蓝色的海洋,这就是所谓的过往界?
她心中疑惑,穿过云海,飞向大陆。
一行车队行驶在春日的原野中。
车队旁跟着一匹翼马,马身鸟翼,人面蛇尾。马上的女子拥着怀中的女孩,说道:“这是你父亲好不容易才从崦嵫山捕来的熟湖马,是要献给少主的,你乖乖的,只能骑一会儿,知道吗?”
女孩撅着嘴,显然很不高兴。
两人面容相似,都像雁菡,显见是一对母女,她们和雁菡是什么关系?
流瞳心中惊疑不定,恍然觉得,自己落到此处并非偶然。
女人的气质温润柔弱,她爱怜地摸了摸小女孩的脸,哄道:“等你长大了,让你父亲再给你捕一匹好不好?”
女孩还是冷着脸不说话。
此时,一名相貌英武的男子驱马赶过来道:“青耕,不许和阿娘怄气,阿娘不想让你来,不让你单独乘熟湖,是怕你有危险,是为你好。你乖乖的,等阿爹阿娘进了城就带你去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青耕高兴起来,朝父亲撒娇道:“那阿爹让熟湖带着我飞一会儿。”
女人朝丈夫嗔道:“你就惯着她吧。”
男人不以为然,“给她取名青耕,还怕她飞么?”
女子叹息,“唉,我真后悔,就为当年她刚出生的时候,窗外来了一只青毛白嘴的漂亮的青耕鸟,就给她取名青耕。结果就养得她像个野小子似的,没一点拘束,整日里四处撒野。”
青耕不服气道:“阿娘,我才没四处撒野,又不是每个人都像阿娘一样喜欢待在屋子里做针线,阿爹说了,我们是英雄部族,所以我要像阿爹一样成为一个大勇士!”
“说得好!”男人大声赞赏,满脸骄傲,待一看到妻子气得脸色发红,泪珠子在眼中打转的样子,立马又软了,板起脸对女儿道,“说好话也没用,顶撞阿娘就是不对,下次再犯,看我不揍你小屁股。”
青耕嘻嘻笑,对父亲做了个鬼脸,乖乖地不说话了。
父亲疼爱她,才不会揍她,父亲是在替她解围,她心知肚明,所以一点都不生气,小小的脸上神采飞扬。
男人又转而劝慰妻子,“你看,你把熟湖照料得这样好,当初谁都摸不准这飞马的脾性,就你能让熟湖甘心低头。一个水做的美人儿都能训飞马了,咱们女儿坐坐自家训的飞马有什么不行?再说现在还没进城,等进了王城,飞马献给少主,想坐都坐不上了。
女人先是给丈夫夸得满脸绯红,轻啐了一口,待听到后来又多愁善感起来,愁眉轻锁,喃喃道:“熟湖是通人性的,我们这样把它丢给别人,它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吃不下饭,如果别人照顾不好它怎么办?”
男人道:“它是飞马啊,聪明又会飞,哪里会让自己受委屈?你就别操心了,趁它还在赶紧飞两圈是正经。”
说话间,一拍马臀,大喊一声,“起!”
熟湖展开双翅,腾空飞去。
漫天飘荡着小女孩兴奋清亮的笑声。
等熟湖落地,青耕还没从兴奋中缓过劲儿来,两眼亮亮的,问道:“少主是谁,为什么要把我们的飞马给他,他自己不能捉吗?”
唬得她娘连忙要去捂她的嘴。
男人道:“阿娥,没事的,不用那么小心。”笑着对女儿解释道,“少主是帝君的孙子,咱们的领地就在他的封国内,所以自然要向他缴纳税赋。那些青玉、香脂、飞马,如果封君没有,咱家却有,是不妥当的。等把这匹熟湖献上去,以后阿爹再捉到,就可以留着送给你了。”
青耕默默地消化着父亲的这番话。
车队入城,未做丝毫停留,径向宫中而去。
对此,流瞳表示理解,毕竟财货在身,能早日脱手总是好的。
男人去见封君,阿娥青耕母女留在外面与熟湖告别。阿娥抱着马头,脸偎依在它的脸上,喁喁低语,眼中含泪,依依不舍。
青耕也默默无言地梳理着它羽翅上的羽毛。
此时,一道男声乍然传来,“韩流,这就是你献给本君的飞马?”语中带着几分兴味,几分惫懒,几分高高在上。韩流应了一声,引他向这边走过来。
阿娥和青耕望过去,见是一名年轻人,面目还算白净,通体华贵,只是气质着实不讨人喜欢,至少流瞳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没什么好感。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熟湖身上,反而直直地落在阿娥身上。
阿娥容颜美丽,气质柔弱,又因为刚刚哭过,泪光盈盈,朝男人看过去的那一眼,不早说男人,就是女人心都要化了。
什么叫楚楚可怜,什么叫我见犹怜,没有人比此时的流瞳体会更深。
男人浑身都酥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娥,道:“这位是……”
阿娥满脸绯红,盈盈一礼,声音低柔,“臣妇娥女,是韩流的妻子。”
男人“哦哦”两声,目光丝毫没有离开她,又问:“你会驾飞马?”
阿娥道:“熟湖在家时一直是由臣妇照料,它很通人性,很好驾驭。”
”通人性?”男人说着便去摸马,熟湖暴躁起来,甩头抬蹄,双翅炸开,十分排斥伯陵的靠近。
伯陵被马掀得后退几步,脸色变了。
阿娥吓得面色发白,双手紧张地捏着衣角。
韩流上前一步,解释道:“这匹熟湖平时很温顺,今天……想是它刚来,还有点不适应……”
伯陵挥手打断了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道:“既然不适应,那就叫它适应!你夫人不是一直照顾它吗,让她留下来多调.教调.教这匹马。哼,扫兴!”
说完,阴沉着脸径自走了。
留下众人有些发呆,韩流直觉不妥,上前要说话。留下的寺人拦住他,朝他摇了摇头。娥女满面无助地看着丈夫,“夫君……”
韩流握住妻子的手,勉强安慰,“不怕,我很快就来接你……”
寺人尖着嗓子道:“好了,时候不早了,韩大人您也该出宫了,放心吧,不会委屈了夫人的。”
韩流松开妻子的手,怔怔地望着妻子被寺人领去,此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将是一场怎样的离别。
父女两个在驿馆焦急地等待,一天、两天、三天,眼看七八天都过去了,宫里还没什么动静,韩流坐不住了,亲自去宫里打听。
这次出来见他的不是伯陵,而是一个老宫人,老宫人对他说:“您家着什么急呀,这不是正教着的吗,宫里有君夫人有王子有公主,至少也要教十天半个月个把月吧。什么,您想您韩夫人,真是不巧,她今天和君夫人一道出去了,您啊,就把心放肚子里,安心等着吧!”
好说歹说把他劝出宫,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韩流领着女儿铁青着脸回到驿馆,和自己的部下危商量。危是羿族人,合族擅射箭。听到他的担忧后,危吃了一惊,“什么,他想扣留夫人?”
韩流面色阴沉,“目前只是猜测,可如果下一次还不让我见,只怕就是真的了。观那位的行事作风,我怕十有□□他会做出这等让人不耻之事。”
危一掌击在案上,怒道:“我看他就不是什么良主,吃啥啥没够,要啥啥没完,每年变着花样地挖我们的血汗,现在又……家主,只要你一句话,我们拼死也要救出夫人!”
韩流:“先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带的人手太少,如果情况不对,我们立马回领地聚集人马,再做打算。”
危道:“是!”
到第十五日上,韩流又进宫,这次危就跟在他身边,韩流道:“我夫人进宫已有半月,我却未能见上一面,小女整日问我要母亲,家中还有一两岁的稚儿,我夫人这般长留宫中不是道理,请把我夫人叫出来,我要带她走。”
老宫人意味深长道:“韩大人,您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奴婢劝你,还是回你的领地去吧。他是君,君如天,夫人没了可以再取,命没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说什么!”韩流霍然站起,目眦欲裂,表情极其可怖。
老宫人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危一把揪住他的领子,金刚怒目,“快说,夫人在哪里,把夫人还回来!”
老宫人哆哆嗦嗦,哭丧着脸道:“大人息怒,息怒,韩夫人真不在这里啊,他被大王带到别宫去了,那里地方宽阔,适合飞马,大人,大人饶命啊……”
危一把丢开他,看向韩流,韩流道:“出宫!”
出了宫门,危道:“家主,我们现在怎么办?”
韩流脸颊微微搐动,一字一句,“收拾东西,去别宫!”
危点头,立马回驿馆吩咐。
匆匆收拾完东西离开驿馆,车到半路,被派出去打探消息斥候回来禀道:“家主,有一队兵马先我们往别宫去了,看样子像守卫宫城的兵马。”
韩流脸色大变,立马让人调转方向,出城门。
危不解,韩流道:“他们对我起了杀心,当时夫人必在宫中,他们见我不善罢甘休,便骗我去别宫,想在那里等我们自投罗网后一网打尽!”
危变色,“无耻之徒!”
韩流回望着茫茫暮色中的城墙,眼中赤红一片,“夺妻杀命之仇,今生不报我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