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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两个近乎勾肩搭背地离开,帐篷之间的那个黑影这才缓缓走出来,他长长吁了一口气,这是才惊觉自己竟然全身都被冷汗所浸透了,并且现在全身止不住地在筛糠一般地颤抖个不停,牙关也咔嗒作响,虽然现在已经是六月份了,气温算不得非常热,但是已经只需要薄薄的衣服即可不觉得冷的现在,他竟然觉得如坠冰窟,连脚尖都冷彻心扉的感觉。
这个黑影不是别人,正是杨铭焕和阳牧秦两人刚刚说过的魏忠贤。魏忠贤之前由于皇帝已经乘坐飞艇离开了,于是招呼手下太监们收拾东西和用品,随着皇帝这段时间在南苑乐不思蜀,为了照顾皇帝的饮食起居,太监们从紫禁城里往返好几次才把皇帝日常生活所需的用品都带过来。不过皇帝拍拍屁股直接就回了紫禁城,他们这群太监又不得不收拾东西,浩浩荡荡地驾着车马驮着东西返回京城。魏忠贤虽然不是负责照顾皇帝饮食起居的太监,但是这里他的官职最大,基本上他说了算。
好不容易等到小太监们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完,魏忠贤这才过来和中国人辞行——即便中国人不属他管辖,地位也比他要高,临走辞行总是人之常情。他在机场建设工地跑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杨铭焕,而那个给他留下好印象的阳牧秦也没见到,于是便一路询问所见到的中国兵。后来听有人说起是宫里来了太监找杨执委,于是他便兴致勃勃地赶往指挥帐篷,恰巧看到了杨铭焕和王体乾在告别。
王体乾虽然是属于阉党的重要份子,但是他的野心也不亚于刘瑾,若要是让他攀上了中国人这条线,没准中国人能帮助他飞黄腾达,到时候另外再开一个西厂跟自己对着干,这事又不是没有先例。看到这般情形,他便不动声色地悄悄躲在一旁听墙根,正巧杨铭焕刚刚送走王体乾,正赶上阳牧秦也来找杨铭焕,两人没注意到躲在帐篷后的他,毫不遮掩地把方才与王体乾虚与委蛇的事情说了一遍。王体乾的事情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无非就是来中国人这里拿情报换点东西罢了,却没想到接下来的两人说的话才真的让他吃惊不已。
虽然说他们俩很明显在说一个叫做明朝的国家,但是他的确是启用了针对工商的税收计划,现在已经有人在说起他派出的税监已经和万历的矿监没什么两样了,并且抨击他的奏章如同雪花片一般飞来,若不是他自己充当“夜皇上”把这些奏章都给拦下来并且批红处理掉的话,恐怕早就落到被推翻的地步了。现在他之所以还有如此滔天权力,几乎全靠天启皇帝对他的信任,也是皇帝给他撑着腰杆,若要是皇帝忽然一下没有了,那换了下一个皇帝势必带来他自己的班子,自己这个秉笔太监就得靠边站,那群被自己压制的文官们必定会落井下石,自己保不齐就得如同他们俩说的那样掉脑袋。为了老朱家的天下含辛茹苦,到头来还要因为自己做得好而被砍了脑袋,这天下还有比这更憋屈的事情吗?
而且那两人后来说起的那个崇祯,也是真倒霉,屈尊向下面百官募集资金,百官一个也不愿意掏钱,最后让那个叫“李自成”的人得了京城,还从百官手里拷打得到了几千万两银子,这样的事情虽然听起来好笑,但是以他所知道的武朝情况而言,的确会是他们所说的那般情形。想到这里的魏忠贤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这群中国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站在原地玩命地思索着脑海中所有有关中国人的信息,在天启七年之前甚至于连听说都没有过,好像是在天启八年的奏章中偶然看到了有关这群髡发之人的记录,随后就是天启八年年底,这群髡人忽然没来由地乘坐着一艘巨舶从海外而来,在安南省的极南处安允登陆开始建城。随后的情况虽然断断续续,但是却还是能推理出轮廓的,这群中国人带着近似于神技在安允城外建立的新城,招募流民,生产那些新奇产品,远销武国,随后又是剿匪又是对迈德诺人的侵略开战,甚至于还干涉安南国的内政,以至于南安南的黎氏皇帝特地派来了使者要求武国对中国进行调停,要求中国停止对安南的干涉。随后就是中国人对抗南安南的南岸军二十万进攻大获全胜,再后来就是现在的山西平乱了。
山西平乱之战对于中国人而言简直就是游刃有余,根据平乱大营的战报,中国人是在人数只有对方十分之一的情况下对王自用部进行的碾压性胜利,期间甚至为了能够多救出一些难民,还与乱军对峙了一段时间,不然战斗胜利可能还会更早一点。他原本想不明白,这些中国人为什么有着这样的能力和技术,还要屈居武朝之下,对武朝的一些明显“过分”的要求还一一应允。但是刚刚听到了阳牧秦和杨铭焕的对话之后才发现,中国人竟然是在暗地里帮助武朝,而且是一种近乎无条件的帮助,他听到后的感觉就好像以前武朝对周边小国的帮助一般,如同天朝上国对周边蕞尔小国一般的态度。他刚开始听感觉很不理解,但是在越到后面,越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也想明白了原因,这些人似乎是从很久以后来到这里的,他们的目的似乎是要改变历史轨迹上的一些错误一般。
魏忠贤开始觉得站不住了,听了他们的对话,他明显感觉到自己似乎就是人家的历史轨迹上一个重要的人物,天启皇帝更是重中之重了,既然是如此,那么中国和武国岂不就成了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必须要想扶相持才能继续下去?但是他转念一想,中国人的财富几乎是独步天下,即便是在迈德诺人面前也遥遥领先,现在的迈德诺人听说都已经成为了中国货的销售商,只知道从东方港运输大量的货物往海外而去,如果中国没有武国,也许会比较困难,但是却不会有灭亡的危险,若是武国没有了中国的帮助,恐怕就要如同杨铭焕所说的那条时间线一般一步步走向灭亡了吧?
“怎么办?”魏忠贤脑海里冒出了这个问题,“去请求中国人的帮助?”他几乎是立刻就枪毙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偷听了两个元老的对话就把自己的底线都交到对方手里,那简直是很不明智的选择,若要是对方故意说给自己听以混淆自己的思维能力呢?虽然看起来不像,但是人心岂可揣测?对方真要是用这样的办法把自己装到袋子里,谁知道他们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毕竟刚才朱由校和杨铭焕谈起的旅顺计划他并不知晓。
正在犹豫再三之际,他身后忽然响起了呼唤声,“魏公公!”魏忠贤猛然间回过头来,身后有个小太监在跟自己打招呼,“奴婢的车队已经都把皇上的宝贝装车了,不知魏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开拔啊?”原来是已经装车完毕的小太监们有些等不及了,催着一个品级最低的小太监来找自己了。
魏忠贤点了点头,“嗯,你们先走吧,老夫还得跟中国人打个招呼才走。”
“魏哥!来了啊?”听到这声音,魏忠贤就知道是阳牧秦来了,这天下还真的除了他没人敢这么跟自己打招呼,偏偏他还而别对魏忠贤的口味,因此魏忠贤一点儿也不觉得气恼,相反很热情地跟阳牧秦打起了招呼,“原来是阳小将军。”
“魏哥,怎么到这里来了?有事找我们吗?”阳牧秦依旧热情地跟他说道,同时还伸出了右手,魏忠贤在这里呆了很多天,也见过了不少的中国兵在打招呼的时候相互握手,尤其是今天刚刚下飞艇的辅兵们都在跟迎接的中国兵热情握手,他知道这是中国人之间打招呼的方式,便也跟着伸出了右手,但是觉得自己是个阉人,似乎有些不太名正言顺,又怕阳牧秦不愿意跟他握手。不过阳牧秦可没他想的那般扭扭捏捏,而是直接走上前来握住了魏忠贤的右手抖了抖,“来了就进来坐啊!去我的宿舍还是去杨执委的宿舍啊?”
“阳小将军和杨执委是好朋友啊?”魏忠贤有些试探性地问道,阳牧秦笑眯眯地说道,“可不是吗?东方港的元老都是好朋友,我结婚跟他都是同一天,办的酒席都是同一桌呢。”
魏忠贤脸上没什么反应,但是心里不由得暗暗赞叹,这肯定得是好朋友了,“既然是同一天成亲,那孩子也应该都不小了吧?”
“哪里?这才结婚多久?我和他的小孩都在媳妇肚子里呢,还没出来,他的比我的来得还晚,估计会要小几个月呢。”阳牧秦说着耸了耸肩道,“晚婚晚育是好事,结婚早了就是不好,结婚以前总觉得自己找不到姑娘,等到结婚后,觉得到处都是适合自己的姑娘,真郁闷。”
“那就都娶回家啊!”魏忠贤笑眯眯地说道,“既然两位的孩子都还没出世,那魏某就先订个位子,到时候办满月酒的时候,可千万要记得叫上魏某人啊!”
“嗯,没问题!”阳牧秦对魏忠贤的感觉挺不错的,在《新龙门客栈》里他看过对魏忠贤的东厂横行跋扈的描写,但是面前这个谦逊的中年人丝毫没有那种嚣张跋扈的表情,相反却是对自己好朋友那般,让他觉得看上去挺顺眼的。“那就到我那里去坐坐吧,杨铭焕刚才到机场那边去了,说是挖到乱葬岗了,他打算把乱葬岗休整一下,搞一个义冢,现在已经着人去京城请风水先生去了。”
“请风水先生?这事情包在老夫身上了!”魏忠贤连忙把事情应承下来,“做义冢这事情功德无量的,魏某人出一份力是理所应当的!”说着跟身后还在站着发呆的小太监说道,“去找人寻个风水先生过来,记得要找最好的,银子老夫来掏。”
“别别别!钱我们出,这都是小事,主要是不小心刨了人家的坟不是好事,当然要我们自己来补偿啊,怎么能要魏哥你来破费呢?”说着杨铭焕对那小太监挥了挥手道,“你忙吧,魏哥,到我那里去坐坐吧。”
这邀请对魏忠贤倒是正中下怀,他正想找机会跟他们探讨一番呢,真是瞌睡来了就找到了枕头一般,他连忙伸手驱走了那个小太监,跟着阳牧秦就来到了他的宿舍。阳牧秦的宿舍也是一间临时宿舍,原本也是两名军官的宿舍,但是他是元老军官,又是特侦队分队长的级别,没人有资格跟他同住,于是就成了单人宿舍。
单人宿舍的摆设很简单,无非就是一张双层床,两张小桌子,以及两只马扎,军官可以坐在马扎上在小桌子上写字。
走进宿舍,阳牧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真有些不好意思,这宿舍摆设挺简单的。”
“没事没事!”魏忠贤满心想的是他们所说的那个“明朝”,对于里面的摆设一点儿也不上心。
阳牧秦找出了杯子和暖瓶,倒了一杯茶给他,然后大喇喇坐在了对面,“魏哥!其实在看到你以前,我最讨厌你了!”
“啊?”这话一冒出来把魏忠贤吓了一跳,“这是为何?”
阳牧秦耸了耸肩,“还不是给那帮文人骚客闹的?在文章里都说你缺德,横行无忌,滥杀无辜呗,要不是我亲眼看到你,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情,我还真信了。”
这句话顿时就落实了魏忠贤心中关于这些人来自后世的想法,因为现在的文人并没有写什么抨击自己的文章,若要是写了,早就被他叫东厂番子给抓了。阳牧秦还在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道,“就你这个面相,我坚决不相信你做得出来!你肯定不是那种奸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