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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因为五油这事,辗转反侧,谁也无法入眠。
好久,豆花摇了摇五油,说:“你还是留下来吧,怎么说这也是你亲生的,娃娃是无辜的,他也无法选择爹娘。”
五油不无担忧地说:“我想有自己生下的娃娃,可是,要是让别人知道他爹是小鬼子,他今后还能活成个人吗?”
豆花沉默了一阵,把五油的身子扳转过来,说:“……”
五油听了,有些犹豫,她说:“这不冤枉二棒了吗?我和他可是清清白白的,他今后可是要娶媳妇的,我看不行。”
豆花说:“又能有甚么办法呢,反正二棒现在也当兵不在。你和他也有腻歪在一起的一段日子,说起来也顺理成章。我想,二棒以后要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也不会埋怨你的,别看他平时咋咋呼呼的嘴硬,他心地善良。关键是,你肚子里的小娃娃,生下以后,他可是要做人的,得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爹。”
五油再也不说话了,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听豆花的了。
豆花给五油出的主意是,嫁祸于二棒,把这顶绿帽子暂且扣在二棒的头上。
当然,这事不能正大光明地公开,只有有人问起来的时候,才可以吞吞吐吐地说一半留一半。
这也算是一个馊主意,两个婆姨躺在被窝里头,研究了半天,给五油肚子里即将成形的小生命,找下了一个爹。
突然,门外,大黄狗“汪汪汪”吠叫起来,显然是院子里进了人。
五油自言自语:“咦,我没有闩上大门吗?忙昏头了。”
就起身去看看甚么情况。
这时院子里有一个苍哑的老女人的声音:“豆花,豆花回来了吗?我的小孙孙回来了吗?”
是大棒娘的声音。
豆花也忙跳下炕来,赶紧去开了门,把老婆婆往炕上让。
大棒娘挣脱豆花的手,说:“娃娃还小呢,别带进不干不净的东西来。”
自个划了一根洋火(火柴),点着一小把柴禾,在自己身上前后左右绕过一圈,嘴里“呸呸呸”几声,念念有词,然后才走到炕上,爬在小喜欢跟前,眼睛里流露出慈祥的光芒,抚摸着小喜欢的小脸蛋,喜不自禁,爱不释手,就有泪珠子滴落下来。
老婆婆吸溜一下鼻涕,说:“我娃受罪了。”
不知道是说小喜欢受罪了,还是在说豆花受罪了。
熟睡中的小喜欢露了一个甜甜的笑容,越发地可爱、惹亲。
豆花端了一碗水,递到婆婆手上,歉意地说:“娘,二棒没有带回来,他在大棒手下当兵,有大棒照应着他。”
老婆婆喝一口水,抹了一下嘴,说:“儿大不由娘,让他出去闯荡吧,关不住的。弟兄俩在一起,好有个照应,娘放心。”
又问:“大棒可好?”
豆花说:“娘,大棒好着呢,他当政委了。”
老婆婆“噢”了一声,连说几声“好”,仿佛她真知道政委是个甚么样的官,说:“正委副委无所谓,他平安就好。”
又忍不住去看小喜欢,乐不可支的样子,说:“和大棒小时一个熊样,看那眼睛和鼻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豆花就掏出一张照片来,给婆婆看。
看着照片上幸福的四口人,老婆婆抚摸着照片,又流出了泪水。
老婆婆把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递给豆花。豆花说:“娘,拿回家去吧,就当大棒二棒,还有小喜欢,常在你的身边。”
老婆婆把照片藏进怀里,说:“你们四个娃好了,我们就好了。那个老不死的,也想看小孙孙呢,拉不下那张老脸,拿上回去让他瞧瞧,好惹亲的娃娃。”
又对豆花说:“你有事了,把娃娃留给我,奶奶看着。”
豆花要送婆婆回去,五油说:“我送吧。”
搀扶着老婆婆往回走。
刚才和豆花商量出了那样一个办法,让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二棒,对不起二棒一家人,在她的心里,从此欠下了这一家人一笔债。
第二天早上,豆花早早起来,她今天有一件事情必须去办,她得去给公公上坟,把找到谷茬的好消息告诉给他,让他和自己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出了小门开大门,大碾盘上灰失失地坐着一个老婆一个老汉。豆花忙走过去,说:“娘,起这么早,有事吗?”
大棒娘看了一眼她身边的老九,说:“也没甚事,想孙子了,过来看一眼。昨晚上忘记了,”就用胳膊杵了老九一下。
老九忙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银锁,递给豆花,低下头,支吾着说:“大棒小时戴过的,长命锁。”
豆花没有接锁,把老两口接进窑里。
此时,小喜欢刚醒,闹腾着找娘。老两口抢着扑到跟前,逗着襁褓里的小娃娃。也许是有着一种天然的血缘关系,小家伙一点都不认生,张开红红的小嘴巴,就像刚孵出来的小鸟,朝着两位老人笑。
此时,老九那一张一向寡淡的老脸上,也绽放出来了慈祥的笑容。
老九把长命锁给小家伙戴上,袖着手在一旁傻笑。这娃娃和大棒太像了,简直就是小时候的大棒。
大棒娘回头瞪了老九一眼,狠狠地说:“愣着干甚,还有呢。”
老九这才又从怀里摸出一只黄灿灿的金手镯来,戴在小喜欢的小胳膊上,大小正正好。
大棒娘杵了老九一拳头,手伸进老九怀里,又掏出一只金手镯来,戴成小喜欢另一只胳膊上。
这是老两口把家底都拿出来了。
送走老两口,给小喜欢喂过奶,豆花急急忙忙去给老公公上坟。
老谷子的坟头青草葳蕤,有微风吹来,青草摇动,好像是老公公在和她打招呼。
豆花双膝一软,跪在公公坟头,一声:“爹——”自己早已泣不成声。
谷茬找到了,豆花本该高兴才是,可面对这一堆黄土,她心里心里涌起了无限的伤感,可怜的公公,本该也是儿孙绕膝的年纪,却过早地走了。
豆花哭诉完毕,无端地刮来一股清风,公公坟头的青草大幅度地左右摇摆,晃动起来,好像地下的公公听到了谷茬的消息,心情过分激动一样。
豆花给公公磕了一个响头,说:“爹,你放心吧,谷茬就是我的亲弟弟,我俩是至死不分开的姐弟!”
风儿开始平缓下来,变成了一股徐徐的清风,好像老谷子放下心来一样。
豆花一步三回头和老公公做了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