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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密雪成球,砸在小池的冰上,好像碎琼乱玉的敲击声。
王右丞想到梦中神仙姐姐说自己是她第十个有缘人,那么当年被鬼吃掉的师兄应是第三个人,可惜“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他竟倒运被鬼吃了。
“看来神仙姐姐的事,果然是天下第一凶险的啊”,王右丞心里叹道。
苏小小见他不动,小声问:“王右丞,你咋了?不是赶着下山去么?”
王右丞十分想读读那本日志,于是说:“天已近傍晚,我还未吃一口热汤,没了力气赶路干活了。”
苏小小点点头,“下山的路远着呢,不如我送你张传送符?”
王右丞听了,直骂自己蠢蛋,自己在北禅大殿时大可传送走了,又怎会生出这些枝节。但此时他没了下山去的打算,满脸恳求地道:“山脚下的厨房也尽毁了,哪还有吃的。”
苏小小笑说:“你若是胆子大,陪我去落星殿,就是我那闹鬼的地方,如何?我以美食飨客,你守着我睡会吧。我现在困极了,再不想蜷在无人的角落里打盹了。”
王右丞心中大喜,仍面部改色地说:“女孩闺房,我去了可不大好。”
苏小小有些失望,只好说:“那你等着,我去包些点心给你。”
王右丞摆手道:“我哪里忍心看你没觉睡。若你不嫌男女之别,我在门口读读你捡的那本日志,守着你睡觉也就是了。”
苏小小大喜,“就这么定了,我已经没精神再站着了。”说罢,她捏出张高级传送符,拉着王右丞传送到了一圆形宝顶的别致宫殿前。
宫殿上有“落星殿”的匾额,倒也不大,静悄悄地落在一梅园中。此时梅花在雪中怒放,香气袭人心脾。梅园中白雪粉梅相照,大有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与不似都乃奇绝的美景。
“你这儿又幽静又美,比我那间草房可强上一万倍”,王右丞羡慕地说。
苏小小与他进来,大殿里摆着些花儿盆景和待客的案子,另有三个圆月立架,上面净是女孩儿喜欢的物件。殿上依旧挂着标牌,“苏小小”,“其余女孩”。
王右丞呵呵尬笑,怪不得苏小小说自己引别人妒忌。她一人住最大的偏殿,别人只能蜗居一隅,哪有不串她闲话的。
殿中静悄悄的,只有一打扫的女家奴,见了二人进来,柔身福了福。
苏小小问:“这个姐姐,其余师姐师妹都不在么?”
女家奴回说:“苏姑娘,她们一早喝了茶,都去拜师龙头宴瞧热闹啦。据说六支一峰很多俊俏的哥儿都来了。”
王右丞心说:“大灵山的女人都这么喜欢谈情说爱。”
苏小小点点头,微笑说:“姐姐帮我点了宫灯和暖炉,也过去热闹热闹吧。”
女家奴大喜,“姑娘偏殿里的宫灯和暖炉早弄妥当了,我这就去了。苏姑娘你也别耽搁,与这乐工幽会一番,也赶紧过去参加筵席。”
苏小小看着背三味弦琴,一身乐工装束的王右丞,脸红地说:“知...知道了。”
王右丞丢给女家奴一枚北极币说,“休去说我俩的闲话。”
那女奴接了钱,笑着应喏,便碎步退了出去。
“她还是会乱说你勾搭乐工的事吧”,王右丞指着宫外说。
苏小小叹了口气,“随她们去吧,咱们青城女孩的嘴闲不住!”
二人走进偏殿,是一进两间的女孩香闺。外间做书房,有椒墙、地毯、琉璃落地宫灯、黄花梨的书桌,另挂着几张水墨画。室内燃着香,窗下有一张暖榻,可以凭窗夜读听落雪,甚是别致。一木棂做墙,隔出间卧室。
桌上果然摆着一本发黄虫蛀的册子,上书“明晴日志”四字。遂假装不经意地拿起翻阅,一边苏小小扔了长剑,脱掉鞋袜,光脚跑进了卧室。
第一篇日志赫然写着:诡梦。
“余祖上蒙荫,世代于诸侯韩国做笔吏。自立春,边关战事吃紧。前日,家父被点了押运粮草的书办,昨日便携余进了韩军粮草大营。余自小通文墨,也分了差事,在左骠骑将军麾下做个记账的小童。别人欺余年弱,少报粮石者,多报士兵数量者,不厌其多。余又少不更事,据理力鉴,仍无济于事。又得罪些左骠骑将军的关系户,晚上挨了家父臭骂,真是委屈不已。”
原来这叫明晴的家伙,自小被送进了韩军历练,准备接他老爹班。看他古不古、白话不白话的行文,倒像个做事认真的酸腐书生。王右丞如此想,又立即读下去。
“粮草大营有夜宴,是左骠骑将军的连襟请酒,定是邀家父去商讨如何做损公肥私的坏事。官家昏聩,只苦了苛捐杂税下的百姓,呜呼哀哉。”
想不到明晴还有南楚屈原大夫的情怀,只是天地不仁,你哪里管的了天下人的命?!王右丞边读边说。
“余辛劳一天,点清账目后便睡了。只是做了个怪梦,梦中有一飞天遁地的人,看不清这人模样,是仙女或者仙男。此人架势十足,仙味飘飘地说余是她有缘之人,命我进入一北极岛内,见机行事,以助她复活。余说,‘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劝其早放下妄念。那仙女或仙男笑说,没有‘生’自然谈不上‘死’,这空无心境虽是六道之大乐,但有一面具女人,害她毁了肉身,又要祸乱人间,多少凡人不久要死在面具女人刀下。其务必要杀之,为苍天除害。”
王右丞手发抖,心说:“果然!果然!面具女人与神仙姐姐是老冤家,死对头!神仙姐姐就是被这厮给害了!”
他复又想,“神仙姐姐明明是女人声音,明晴却说分不清男女。佛教壁画里飞天的小人,其实是乾匒婆与紧那罗的结合体,不男不女,的确不一定是小仙女。他又能随口说出《增阿含经》的佛语,俨然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定然不会拒绝神仙姐姐。”
果然明晴又写到:“拯救苍生,乃是大福报,余便答应了这人。怎料那仙女或仙男走了,梦还没有结束。一与余年纪相若的男孩,闯进了梦里,恶毒地几乎要将余吃了。正被这顽童以一股气吞噬时,余万幸被值守的军丁唤醒。原来夜降倒春寒,死了无数军马。呜呼哀哉,好一个诡梦!明晴,大陆历894年,庚子月,戊申日。”
王右丞读完第一篇,皱起眉来,“明晴梦里怎么还会有一吞噬属性的修道者出现,老子他喵的怎么没有遇见?”
急欲翻读第二篇,就听苏小小在卧室里唤他:“王右丞,你进来吧。”
王右丞将日志揣进怀里,拉开纸门走了进去。卧室里更是清幽别致,尤其是衣架上挂了件价值连城的缂丝秀罗裙,妆奁台上摆着一套不菲的点翠首饰,另摆着六副剔红浮雕的屏风。
“喵了个咪的,单这几件东西,就足够让一千户人吃好几年的了”,王右丞惊叹。
苏小小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只穿了件半透的纱裙睡衣,两只软乳撑着的大红肚兜若隐若现。她一溜烟钻进了牙床软被里,也不放下幔帐,不好意思地说:“你还是在这里守着我睡吧,这样我才能安睡。墙角斗柜里有不少甜点,任你吃完。”
王右丞取了块糕,填了肚子。见她困意十足,仍心有余悸地在翻来覆去,不肯放下警惕入睡。于是解开三味线,坐弹起一曲《天仙子》。他以剑气运于琴线,琴音更妙,空灵似小珠落玉盘,和着窗外的风声雪声,不久便将苏小小劝入了香梦里。
他端来一盏小灯,又切了壶奶茶,颇有“雪沫乳花浮午盏,人间有味是清欢”地赏起窗外梅园的雪来。
不过片刻,未曾再翻日志,竟也昏昏地睡了下去。
梦中,那仙女姐姐又现了身,抚弄着那把三味弦琴说:“再不醒来,小命就没了。”
王右丞望见她,心知自己在梦中,诧异地问:“此话怎讲?”
她拉起琴弦,锵然作响,轻轻说:“你醒来就知。”
“你走了,我就会醒来,老规矩啦”,王右丞道。
她摇摇头,“若能这样醒来,明晴也不会死,也许今天就轮不到你做我的有缘人了。”
王右丞一点就透,惊说:“难道我中了鬼术,现在昏睡不醒,马上就要被吃了?”
琴旁再无人,仙女姐姐已然走了。
王右丞知她断不会骗自己,大喊大叫起来:“喂,你就这么走啦?!你好歹提点我一下啊!”
怎么醒来,怎么醒来?!王右丞着急地不断拍打自己的脸,但梦中不痛不痒,显然无用。梦境中,屋内景色依旧,苏小小仍躺在床上酣睡。但这一切都是梦里假象,实际屋里不知发生了什么变化。
“须得有个外界的东西打醒我!”
王右丞在梦里忽然跑向牙床,掀开软被,一把扯掉苏小小的纱裙,手颤颤巍巍地伸进她大红肚兜里。
“这只是梦,是梦,不是真的!她现实里还躺在被窝中呢!”他不断叮嘱自己。
苏小小玉体横陈在眼前,屋内立即响起机械小人的声音,“嘎啦嘎啦,我这有个骰子,你随机说出一个数字,我送你个好玩的东西!”
王右丞大喜,牟玉送他的调皮盲盒果然察觉到他色心大起,兀自发动了起来,于是大喊道:“我这次还要7,还是要7!”
啪嗒,是盲盒打开的声音。
“快快轰醒我!”王右丞疾道。
脸上忽然吃痛,房间混沌不堪起来,梦境一阵阵涟漪。他捂着脸再睁眼时,盲盒里的小人正握着一把巨大的镰刀在割自己!
“果然是盲盒啊,每次打开后的东西都不一样!”
盲盒恢复原貌又跳入纳戒里,王右丞扫了一眼屋子,吓出一身冷汗。
此时天黑如墨,宫灯已全灭了,只有惨白的萤萤雪光渗在屋内。屋内哪里还有什么香味,夜合花魁身上的那股鬼臭,熏地他止不住咳嗽。更瘆人的是,五彩斑斓的复眼瞧见,半个男人的身子正缓缓从墙上一幅旬邑彩贴剪纸画里蠕动出来!
男人睁着双大大的眼球,正怪异地望着他。
这人是鬼!
王右丞大骇,立即从纳戒中召出短剑,寒冰剑气甩出圆月弧线,跳斩而去。
画中之鬼,挥手一拳打在剑光里,毫毛无损地把他打倒在地。
王右丞卜一落地,单手撑着身子,短剑如夜中流星攸地捅在那人眼球上。
“好快的剑招!”鬼开了口。
但他眼球硬如金刚石,王右丞奋力一剑居然戳不烂它!
寒冰剑气悉数发动,瞬间将鬼半个身子冻成了冰块,整间屋子也顿时冷如冰窖。
“寒冰灵气?你小子毫无灵根,居然能发动寒冰属性?”鬼在冰中仍自由说话,脖子扭了扭,挣碎了冰块,铁拳若电地砸来。
王右丞右眼中的颜色鲜艳欲滴,这鬼的拳头在他看来慢如蜗牛。他轻松躲开,双手握剑以青城九剑里最刚猛的‘尖峰削翠’劈在那鬼的头顶。“翁”地一声,如持铁棍敲在铜钟上,王右丞短剑脱手飞了出去,而鬼连一根头发也未断,寒冰剑气也被他一拳挥散。
摩柯允谷在眼中大呼:“这货是个魑魅魍魉级的鬼,简直像个铁人,我们快逃!”
说话间,鬼如一条虫,蠕动着从剪纸画里爬了出来,拍着脑袋说:“你这小子的眼像个花大姐,很有异能,居然能轻易捕捉到老子的动作。我待会摘下来,可要好好咀嚼一番。”
王右丞纵身抱起熟睡的苏小小,意欲冲破纸窗逃出去。怎料他撞在脆弱的窗上,如撞南墙,又被弹飞回地上。
“哈哈哈!怎么样啊,小子,你能逃出我天牢地网的鬼术么?!”鬼边说边捡起王右丞短剑,剌在自己皮肤上,竟蹭出一串火花。
“叮!”
他以手臂肌肉夹住短剑,生生将剑折断,看着猎物一样丢给王右丞,又流着口水说:“老子最爱吃处女,我先吃了这个女娃,再品尝你的眼球罢!整整70年没尝过灵童的肉味了!上次在这个房间里,另外两个鸟人非要与我分那男娃娃,害的老子只吃了半分饱。就如买猪吃一样,一颗猪头、一条猪腿、一挂猪肠子,哪里够吃哩?!今天我又藏在这里,可以独享两个灵童了,哈哈哈哈!”
王右丞冷汗涔涔,复眼瞧见这鬼体内的灵力比小乔儿强不知多少倍,心知自己绝非他的对手,只有伺机逃出去才有条活路。
“苏小小怎么还不醒来?难道中了鬼的什么迷香?”
他以吞噬剑气刺进她内,果然察觉到脑中有一缕毒素,立即将毒吞食干净。
苏小小悠悠转醒,迷糊地看了看王右丞,又望见漆黑的屋里站着一个高大男人,立即惊叫着跳在地上。
那鬼淫笑道:“醒了最好,昏睡着吃才没意思哩,我就喜欢看人被我活吃的样子。”
苏小小披了缂丝裙,惊问道:“右丞,这人是谁?!”
王右丞拉着她跳在门口,伸手拽了纸门,门纹丝不动。他沉声说:“这家伙是个鬼,还是魑魅魍魉级的。以毒迷晕了我们,躲在画中要悄悄爬出来将我俩吃了。”
鬼朗声说:“说的没错,只是你如何醒来的?我的毒香可厉害的紧,一般中阶灵力的人也遭受不住。我看你纳戒里蹦出个怪小人,挥起一柄镰刀轻易便将你唤醒了。这小人是什么来头,怎么能抵挡我的毒香。”
王右丞自然不会说,他体内的吞噬剑气和毒之属性早把鬼的毒给分吃干净了。
“你不愿意说,我待会可要给你点颜色瞧瞧了!”
苏小小的长剑落在门外,她踹了一脚门,疼地坐在地上。
“这是他的一种鬼术,似乎将这个房间封印成了一间坚如顽石的屋子。而且他浑身肌肤也硬不可摧,我的剑已被他折断了”,王右丞盯着那鬼,沉声给苏小小讲到。
苏小小忽挡在他身前,决然地说:“王右丞,是我连累你来这里的。我来拖住他,你找办法自己跑罢!”
摩柯允谷叫道:“这小丫头修为还不如你,指望不上的!不如换我控制身体,以吞噬剑气吸干这个鬼试试!”
王右丞心道:“只好如此了,这是唯一活命的机会!”
怎知那鬼身形一晃,王右丞立即劈手去拉苏小小,但他虽能看清楚鬼的身法,手上终究慢了一点。苏小小已被鬼倒提在手里,一只白嫩的脚已被他含在了嘴里。
鬼退站在屋中央,老长的舌头舔着苏小小的小腿。
王右丞左眼黑光大作,立即要摩柯允谷现身,以吞噬剑气做殊死一搏。
在苏小小的惊呼中,忽有人一女在屋外笑说:“小活饵干的不错,待会赏你一把剑!”
那鬼立即松开嘴,苏小小脚踝上两排牙印在汩汩冒血。
“哪来的妖女,居然能传声入我鬼术的铁壁空间里?!”鬼大惊失色。
王右丞瘫坐在地上,两只眼恢复成黑色,不住说:“得救了,得救了。”
屋顶咖喇碎出个洞,一道白影坠下,黑色长剑锵然斩在鬼的手臂。
鬼只愣了一下,立即笑道:“你能斩破我用鬼术强化过的皮肤么?!”
冷风从洞里灌入,禅裙与红色发带飘逸如仙,黑剑干净利落地切断了鬼的胳膊。在喷薄而出的血雨里,易依晨不带一丝纤尘,退站在门口,将苏小小和那胳膊一齐丢给王右丞。
鬼并出指头,点在自己身上,止住了血,咬牙切齿地看着宛若仙子的易依晨,道:“你像是来专杀我的,怎么找到这里的,我看不像是偶然路过!”
易依晨甩了甩剑,丹凤眼中两点寒光,禅裙上冒出冲天杀气。
“上阶灵力者?小小年纪如此了得,想必你一对软乳吃起来更是香甜!”鬼单臂捶在空中,王右丞和苏小小胸口如遭重锤,“哇”地吐出口血来。
摩柯允谷着急说:“这鬼要发动鬼术了!”
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一道沛然的剑气冲破纸窗,白云飞快如飞矢,一剑戳穿了鬼的胸膛。
易依晨横指于空,十八支光剑乍现,排在身后如两只剑刃之翅。她足尖点地,下一刻已持剑立在了鬼的身后。
鬼白惨惨的眼珠转了两下,脖子与颈骨齐齐断了,硕大的脑袋咕噜噜滚落在地。
易依晨与白云飞抬手击了一掌,又朝王右丞比了个心。
苏小小惊大着嘴,只一眨眼的功夫,这个师姐就斩掉了鬼的头。
王右丞有微微复眼加持,也只看见易依晨的一道剑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