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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三娘以手支颐斜睇尤行志:“听说,布政使姜大人已经被下了狱?”
尤行志叹道:“可惜老大人半生经营,下场如此惨淡。”
“却不知这位大人会被判个什么罪名?”又敬了一杯酒,胡三娘轻笑问他。
尤行志沉吟道:“数罪并罚,少不得一死。”
“可能脱罪?”胡三娘追问道。
尤行志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迟疑道:“证据确凿,又是他主动出首的,并无可能。”
胡三娘早有预料,也不失望。转了转眼珠,试探道:“奴……若是想救姜大人……”
“为何?”尤行志收敛笑容,紧紧盯着她:“据本官所知,你与这姜大人素无来往,今日怎么忽然想起要救他?”
胡三娘凑近来依着他,娇笑道:“姜大人曾与我有恩。故此……”
“什么恩情,值得你冒这么大风险?”尤行志逼问道。
“有什么风险,不过是个囚犯而已……”胡三娘含糊道:“大人不肯帮我?”
尤行志半晌不言,神色不定,胡三娘略显紧张地看着他。
思量一会,尤行志忽道:“你我心知肚明,事到如今要救姜寒,除非劫狱。”
这原也是胡三娘自己的打算,然而:“要劫狱奴还问您做什么?大人就没别的法子?”
尤行志叹道:“若是平常人也就罢了,换人替死也好,教狱里报个暴毙也成,本官总有办法。姜寒堂堂一任布政使,如今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便是神仙也要束手无策。”
胡三娘郁郁道:“看来只有劫狱了?”
“只有劫狱。”尤行志肯定道。
“大人帮我。”胡三娘撒娇道。
“你与姜寒到底有什么瓜葛?”尤行志追问:“你要劫的人非比寻常,真教你成功了,别说龄州,只怕朝廷都要轰动。这样的大事,凭几句敷衍之词就想拉本官下水?”
“怎么,就兴你们这些当官儿的义薄云天,不许我们这些海寇知恩图报?”胡三娘赌气道。
“知恩图报也犯不着劫狱。”尤行志冷笑道:“可以惠及家人,可以敛尸厚葬。可万一被人发觉是你劫了狱,就凭你那点儿势力是绝对兜不住的,老窝都要被掀开。你倒是说说,什么样的恩情值得你连家业都不顾了?”
胡三娘叹道:“大人教奴打探沈栗消息,奴打探了。大人教奴派人配合麻高义闹事,奴也派了。这几年来,奴为大人来回奔走……”
“沈栗的消息被你打探多少来?你派来的人也是踪影皆无。”尤行志曼声道:“本官就是想记你一功也不容易。”
“谁知道碰上水师?奴还没计较大人没及时通报消息呢!再说,沈栗出身侯府,身边那么多侍卫,奴也靠近不得。”胡三娘气道,忽而疑惑:“市舶司非止沈栗一个官员,大人怎么只注意他……”
“废话少说。”尤行志打断道:“本官再问一遍,你与姜寒到底有什么渊源?”
胡三娘沉默不语。她已落草为寇,并不愿揭开身世,何况她与尤行志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教他知道这桩秘密,只怕并非好事。然而正如对方所言,要将姜寒这样的人物劫走,绝非易事,起码凭自己的势力是做不到的。若有尤行探听消息里应外合,自然事半功倍。
“本官要听实话。”尤行志冷笑道:“若是半途叫我知道你有半点虚言,休怪本官翻脸!”
幽幽叹息,胡三娘郁郁道:“奴是姜寒三女。”
“姜寒……听说他确有个女儿早年走失了。”尤行志微微一惊。
胡三娘轻轻点头。
那年灯会,姜氏急着看古逸节,致使三娘被人拐走。拐她的恰是海寇。因她美貌,身份也不同,便被头领娶去做婆娘。也是她伶俐,到底在强人窝里挣出一条命来。丈夫战死后,叫她得了桩机缘,险死还生坐稳位置。
胡三娘幽幽道:“奴天生命苦。想来想去,这辈子还是在闺中时最快活。虽然姜寒不愿相认,难得他也思量着给奴留份财产。罢了,救他一命,也算偿了生身之恩。”
尤行志目光闪烁,忽而鼓励道:“姜大人大约是考虑家族名声才不敢相认。如今他已是罪官,再无此虑。三娘若救他出来,想来姜大人必然心中感念,日后自会与你共聚天伦。”
“怎么,大人愿意帮奴了?”胡三娘挑眉问。
尤行志笑道:“积年来往,竟不知眼前是布政使府上的姑娘。本官该罚!既是为营救岳父大人,本官自当助一臂之力。可惜,三娘若早将这份渊源说出来……”
“若早说出来,他也不会承认的。”胡三娘道。
尤行志但笑不语。若早知道大名鼎鼎的海寇首领龙神娘娘是布政使姜寒的女儿,可做的文章就多了。不过,现在也不晚,至少因着姜寒下狱,可以吸引海寇上岸了。
得到尤行志许诺,胡三娘放松了些,终于想起他事:“大人不是和麻高义闹翻了吗?怎么又要奴救他?”
尤行志笑道:“这夯货是个金蟾蜍,能不能叫他吐宝,就要看你的手段了。”
因开革了不少书吏,市舶司一时人员紧张,古逸节便趁着这个时机,带着护卫于舒忘、揭露闹事学生底细的小功进来当差。经他和廖乐言引荐,市舶司也新招来几个人“试用”。沈栗又将死皮赖脸跟着他的童辞拎来充数。好歹教衙门暂时运转起来。
有姜寒倒戈在前,有水师在海商巡视,又有羊三儿从中规劝,海商们纷纷改旗易帜,痛痛快快奔向市舶司。该呈报的呈报,该补缴的补缴。市舶司看起来一派欣欣向荣景象。
然而,还是有些小瑕疵。
海商们纷纷落网,紧跟着,便是抄家。不义之财,欠下的税款,都要清缴。为了减轻罪行,罪人们也不惜倒箧倾囊。唯有号称龄州首富的麻高义家,查来查去,并为发现多少家财。
麻老太太哭骂道:“那孽畜将所有财产攥在手中,家里多花用一文都不行。库房里只有娘们的嫁妆。作孽哟,生了这孽畜没享着福,如今还要抄家。”
廖乐言看着半晌,感叹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将生意做得这样大,偏不惠及家人,图的什么?”
沈栗皱着眉:“既然号称龄州首富,想来家产不少。如今人不见了,银子也没着落,只怕他将来为祸。”
廖乐言不以为然道:“丧家之犬,何以为祸?”
“一辈子心血都白搭,又没了家人牵绊,手里又有钱财,自然会思及报仇雪恨。”沈栗低声道:“那么大笔银子,能做的事太多了。何况,如今湘王反叛,若是这贼子带着银子投了湘州,未必不能受到庇护。”
廖乐言打了个激灵。买条人命要多少钱?世上从不缺亡命之徒。看来自家要多添些护卫才是。
于枕关注的却是湘州:“着有司驻守要道,越不能教他投了湘王。“
沈栗道:“下官只是猜测而已。”
“有备无患。”于枕坚持道:“若真教此人给湘州送银子,我等罪过就大了。”
麻高义醒来后发觉自己在一座陌生的宅子里,满府里没有人烟,只有一个哑仆守门。偏这个哑仆身手很好,麻高义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离开。
出去又能做什么呢?自己如今怕是已经成为逃犯。虽不知是谁‘请’自己来此,但想来自己是对对方有些用处的。
多想无益,麻高义强自压抑满腔怨愤,在宅第中闲逛起来。
园子里百花争艳,开的正好。麻高义茫然地游来荡去,神不守舍,教他一脚踩个虚空,跌倒在地。仔细看时,此处土地尤其松软。
麻高义忽觉毛骨悚然,手下不知拄上什么东西。
抖着手挖了半晌,忽然大叫一声,起身就跑。
蒙头奔了半晌,险些撞了人,定睛看时,是个美丽妇人正诧异地看着他。
“有……有死人。”麻高义顾不得其他,扯着那妇人颤声道:“园子里有死人!”
那妇人恍然大悟,捂嘴轻笑道:“麻老爷可是去花园里逛去了?那些死人都在土里,您没事儿把他们挖出来做什么?”
那些?
麻高义面色惨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