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寒意

屋外风吹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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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知之明?”

    贾雨村心里苦涩一叹,看着步步走来的贾环,躬身道:“宁侯,下官……”

    “不必多言。贾雨村,任你巧言令色,又怎能欺我?”

    贾环冷笑一声,眼神轻蔑的看着贾雨村。

    贾雨村凄然一笑,道:“却不知雨村做下何等伤天害理之事,竟令宁侯如此另眼相看?”

    贾政也皱眉道:“环儿,你对雨村有偏见。”

    贾环双目盯着贾雨村,一字一句道:“偏见?

    贾雨村,你可还记得姑苏葫芦庙?

    可还记得甄世隐?

    可还记得甄英莲?”

    一旁处,贾政听的莫名其妙。

    可是,贾雨村闻言,却如闻晨钟大鼓惊雷般,面无人色,眼神骇然的看着贾环。

    贾环冷笑一声,道:“你还有何话可说?似你这般品性之人,还需要本侯另眼相待吗?”

    贾雨村闻言,满面灰败,不顾贾政的挽留和询问,踉踉跄跄的夺步而去。

    他这回,是彻底死心了。

    别的不说,只要贾环将此事传出去,士林中便再无贾雨村容身之处。

    怕是凡是与他相识的友人,都要与他割袍断交。

    贾政见之纳闷,不过,他虽然有些不务世务,却也看得出贾雨村的羞愧之色,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便看向贾环问道:“环儿,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姑苏葫芦庙?”

    贾环请贾政坐下后,道:“这贾雨村未中进士前,落魄之极,靠写文卖字为生,连上京赶考的盘缠都筹措不齐,甚至连住宿,都只能借助于东南姑苏的一间名唤葫芦庙的寺庙内。

    这甄世隐,是姑苏的乡绅,家住葫芦庙之旁,见这贾雨村相貌堂堂,便欣赏之,结交为友,三天两头的请他吃饭,吟诗作对。

    又知他囊中羞涩,无银赶考,便赞助他了一笔银钱,助他赶考。

    正是有了甄世隐无私的帮助,贾雨村才有了金榜题名时。

    否则,他现在怕依旧落魄度日。

    爹,您说说,这算不算旷世之恩?”

    贾雨村连连点头,道:“这自然是旷世大恩,可谓再生之父母也。”

    贾环冷笑一声,道:“理当如此,可是……甄世隐助贫济困,却没得好报。

    平生只有一女,名唤英莲。

    三岁那年,因仆人疏忽,看管不善,被拐子给拐了去。”

    “啊!”

    贾政心地善良,听闻此难,顿时惊呼出声。

    贾环继续道:“甄世隐因为悲痛爱女之失,四处寻找,没几年,家业败尽,人也痴癫了,随一和尚出家不见了。

    妻子无法度日,由其父做主,另行改嫁。

    而甄世隐的女儿,便是当初薛蟠和人起争斗,打死人一案中的那位发卖女。”

    “啊!!”

    贾政再一惊呼,道:“世间竟有这么巧之……”

    话未说完,贾政面色骤变,双眼圆睁,几欲不信,道:“环儿,你……你你……你是说……”

    贾环点点头,道:“那贾雨村为了巴结贾家,虽然知晓了英莲的身份,却根本无动于衷,任凭薛蟠将人带走。其心性,不问而知。

    爹若以为,有举荐之恩在,他便会忠于贾家。

    呵呵,只需想想甄家前车之鉴。”

    贾政闻言,气得满面涨红,怒道:“世间竟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若无甄家,此缭不过寄宿庙中一蝼蚁,他竟敢,他竟敢……”

    贾环知道,贾政怒成这样,不只是为了甄世隐怒,也为他自己怒。

    贾雨村连甄世隐的恩情都不报,又怎会在乎贾政的举荐之恩?

    贾环笑道:“爹,一样米养百样人,此人虽相貌堂堂,却狼心狗肺,若不是儿子让人仔细调查,也想不到他会是这样的人。

    你若为他生气,却是不值当。”

    贾政闻言,叹息道:“是我走了眼啊,还好没酿成大错。我只为那甄世隐不值,竟……”

    忽地贾政言语一顿,看向贾环,眼神古怪道:“那么如今说来,那甄英莲,如今便在咱家里?”

    贾环笑道:“就是香菱喽!”

    贾政面色古怪起来,看着贾环,道:“你个混帐东西,又收进房里了?”

    贾环嘿嘿一笑,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点点头道:“嗯!”

    贾政无语道:“你也……家里就没出个你这样的,宝玉虽然名声不好,都说他只在女儿堆里厮混,也没像你这样。”

    “爹,爹……”

    贾环连忙喊道:“爹,您若想宠嫡灭庶就直说,哪有当爹的管儿子房里人的道理?也没见你管过宝二哥屋里的事。”

    “你放屁!”

    贾政气的发笑,道:“宝玉虽然爱脂粉,可少有乱来,屋里人也只有一个金钏,何曾像你这般……

    罢了,你自己有分寸才好。

    我只告诉你,那甄英莲很是可怜,你要好生待她,不可欺负了她去。

    当年,你娘便是这样个可怜人……”

    说着,贾政似陷入了深思遐想中,那副神色,有些温柔,也有些……自傲。

    似乎在为他当年的仁厚而自我感动。

    贾环的脸色却变得微妙起来。

    这老爹难道至今都不知道,女人都是戏吗?

    赵姨娘当年哪里是落难,是她兄长钱启花了大价钱,贿赂了老太太身边信重的赖嬷嬷,才被托付到荣庆堂,入了贾母的眼。

    又是赖嬷嬷居中说了好些话,才让贾母点了赵姨娘给了贾政做妾室。

    如今看来,赵姨娘对贾政说的,和客观事实不大相同啊!

    ……

    大明宫,紫宸上书房。

    隆正帝捏着手中的纸卷,眉头皱起。

    一旁处,忠怡亲王面色也有些不好,想了想,方道:“皇上,若是贾环所言属实,那么这个贾雨村,却是不能大用了。

    此人品性实在不堪,不知恩义。

    若是重用他,虽谈不上养虎为患,可是……

    臣怕坏了朝廷的风气。”

    隆正帝闻言,紧皱的眉头再拧三分,缓缓的点点头,道:“也好,此人心性凉薄,实不堪重用。

    如此,舍弃了便是,正好,给那边出口气。

    温严正……唉。”

    见隆正帝满面阴沉,赢祥温声劝道:“皇上,谁也没想到,温严正会有这么大的怒气,竟直接杀了温亮。

    皇上本意,也只是不想那几家太过亲密罢了,这并没什么错,咳……咳咳……”

    隆正帝本来听着还有些不耐,可看到赢祥咳嗽不已,忙道:“怎么又咳嗽了?十三弟,朕派去的太医,难道都没有办法?

    那些废物,再治不好你,朕杀了他们!!”

    看着咆哮的隆正帝,赢祥心中淡淡苦笑。

    他这四哥,真的愈发像一个帝王了。

    他又怎会不知道,一个半步天象的伤,远不是区区太医能够治疗的。

    那些太医,怕也不是为了治疗他的,而是为了,监控他的伤,到底有没有转好。

    每日太医送到宫里的病案,是皇帝必看的折子。

    这种关心,真真让人……

    这或许,便是帝王吧。

    赢祥心里叹息,面上却感动不已,还得劝道:“皇上不必为难他们,他们也都尽力了,只是臣弟这伤……还要不了命,不妨事的。”

    着实不想再说这些,赢祥转移话题道:“皇上,想来明日,弹劾贾雨村的折子便会送进宫里。臣猜测,八成是由温严正亲拟。皇上准许其奏,算是给他一份安抚。如此一来,这件事也就可以收手了。”

    其实赢祥原本就不大赞成隆正帝这般着急出手,而且,也不大赞成下手那般狠辣。

    按照原本隆正帝和贾环商议的进行,其实就很好。

    缓缓收其权,让贾环隐匿到水下,再缓缓图之,岂不很好?

    只可惜,这个皇兄心性太过急躁……

    隆正帝闻言,虽不甘心,却也没什么好法子,哼了声,道:“这李光地,临去了,还给朕添了许多麻烦,真让人着恼!若不是看在……”

    “皇上!”

    赢祥额头都冒汗了,忙劝道:“皇上,李光地于国朝社稷有殊勋!”

    隆正帝没好气白了赢祥一眼,道:“朕知道,朕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赢祥松了口气,不好意思笑了笑,心里却又是一叹。

    真是随口一说吗?

    李光地真真是一只老狐狸,所以才这般早乞骸骨,告老还乡。

    若他还恋栈不去,怕是早晚……

    以他遍布天下的门生故吏,一言可定江山的威望,没有哪个人主能睡的安稳。

    幸好,他已经太老太老了,所以,他才能安享残生。

    “至于贾环……”

    隆正帝忽然轻声道了声,面色犹疑不定。

    赢祥声音也放轻了些,道:“皇上,贾环不是已经打定主意,从此安心受用了吗?且再看看吧。”

    隆正帝垂下眼帘,轻轻叹息了声,道:“李光地此次出手,对贾环到底是福是祸,谁又能说得准?

    只望他日后,好自为之吧。

    若非必要,朕着实不愿动他……”

    “皇上……”

    君臣二人正说着话,苏培盛从外间走来,躬身道:“皇上,贾家派了黑云车入宫,要接公孙氏回府。”

    隆正帝闻言,面色一变,心里苦涩。

    贾环,是要和朕划清界限吗?

    他是在怪朕!

    可是,朕是帝王啊!

    身不由己的帝王……

    “准,公孙氏出宫。

    公孙氏医治太后有宫,赐金锦二十匹,宫绫二十匹,东珠十颗,并,赐二品诰命。”

    赢祥在一旁旁观着,听完隆正帝的赏赐后,心里松了口气。

    贾环圣眷不衰,只盼他好自为之。

    只是,太后……

    虽紫宸书房内阳光明媚,温度宜人。

    可赢祥以半步天象之躯,也感到了一丝丝寒意……

    ……

    距离神京城外二百里一座小城外,黑冰台主人赵师道,率领一队人马,遇上了重甲御林残军,以及,叶道星的尸骸。

    “圣命:御林营今日起,改名罪军。调往长城军团效力,钦此。”

    赵师道于马上,手持圣旨,淡淡的道。

    “什么?”

    “不可能!”

    “这是假的,假传圣命!”

    原本便是哀军的重甲御林,在此刻彻底炸了。

    他们敬爱如父的军团长被人割了头,他们的建制残了,他们无人搭理的一步步从西域熬到关中,衣衫褴褛。

    他们是为国征战啊!

    他们在厄罗斯哥萨克的冲击中,死战不退。

    到头来,就换了一个“罪军”的番号,还要被发配北方苦寒之地?

    只可惜,没等他们叫嚣闹事,营地周边忽然出现黑压压的一线骑兵。

    弓弩张开,对准了他们。

    毫无疑问,若是他们稍有异动,下场可知。

    “大将军!!”

    忽然,为首一个校尉凄厉的怒吼了声,而后怆然泪下。

    一时间,哭声满营。

    只是,再怎样悲凉,在圣命之前,都无济于事。

    这一千多残勇,在两千骑兵监控下,连一夜都未等尽,就匆匆往北而去……

    背后,赵师道看了眼扶送的棺栋,虽然尸体早已腐烂,却依旧看得出叶道星的面目。

    他冲手下点点头后,一罐火油倒在了棺栋上,大火冲天而起。

    鹰视狼顾,枭雄之心的叶道星,自此灰飞烟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