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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已经到了末尾,朦胧的夜色之中传来一些呻吟声,因为被废墟阻隔的缘故,隐隐约约地听得不算真切。但也能够知道,显然是有的人自昏迷之中被砸醒了过来。这个时候虽然搞不清楚情况,但是本能地做出一些求救的举动。
“来人啊……”
“有人吗,救、救命……”
许宣在废墟旁边站了一会儿,伸手随意地拍打着一块破碎的砖头,想了想,随后冲里面喊了一句:“自然有人。”
声音传了进去,里面登时就有了一阵骚动。
“快、快帮个忙啊。”
“外面的兄弟……”
“好啊,你们稍等片刻。”他回应了一句,随后转过头来,望着身边面色古怪的白素贞,想了想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这一番举动,让白素贞有些眼角有些抽搐,努力地想要保持庄重的神态,但是过的片刻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家伙,简直是太坏了。
“我看他们生龙活虎地样子,大概问题不大。”搞怪的举动之后,许宣这般说了一句:“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身后的地方,白素贞咬了咬牙,脸上露出一抹挣扎的表情。在她这里,救死扶伤是每日要做的事情,先前若不是被逼无奈,她甚至连下药的举动都不会有。这个并非是单纯的善良,更多的其实是作为一个医者的自觉——即便先前的投了药,那也是挣扎了很多天才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许宣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因此这个时候,也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女子沉默了半晌,似乎是想通了一些关隘,随后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汉文,我们走吧。”
说完之后,便朝着院门之外走了过去,倒是让落在身后的许宣颇有些意外。
这个不像她啊……
但是如果能不救人,他自然乐得轻松。这些江湖人士,如狼似虎的,先前以为全部死掉了,因此心理有些压力,这个时候既然知道还有活口,那么负担也就没有那么重了。虽然不准备灭口,但若是真的救出来,保不准会有什么变故发生。他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别人的,特别是眼下双方还处于敌对的立场之上。原本还觉得若是白素贞坚持要救人的话,会有些麻烦,这个时候倒免去了这些困扰。
“以我们二人,即便要救也要费很大的功夫……效果可能还不好。眼下这边的动静,有心人大概很快就能知道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需要我们做什么,那边大概很快就会有动作。”
许宣跟随着白素贞出门,口中这般解释了一句,目的也是想打消她的顾虑。
女子在前面简简单单的“嗯”了一声,许宣摇头笑笑,看来自己想得多了,对方也是聪敏的女子,这些东西,大概也早就想过。
“先送你回家……对了,你那个妹妹,我觉得你有必要和她谈一谈。”
“嗯。”
“放着你在这里,这么多天居然都不管一下,这个真的是太过分了。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
“嗯。”
女子这个时候大概心情不好,语气淡淡的,听起来像是在敷衍。许宣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这些,你都知道了?”
“嗯。”
依旧是这样的回答,许宣有些无奈地耸耸肩,随后说道:“那么,是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这是他一直都在疑惑的事情。
裴青衣并不好打交道,虽然他在一开始就确定了对方知道白素贞被绑架背后的一些情况,但是也没有努力去从对方那里打探消息。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心中的气愤,需要通过自己的方式来宣泄,另外的,就是也知道那样的努力或许不会有结果。
话虽如此,但是有疑惑也是肯定的。思来想去,他所作出的推测,也就是裴青衣参与到事情当中了。这样一来,倒是完全能够解释她在知道事情之后,比较淡定的原因。但是至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抓破脑袋也想不通的……
两个人沿着门口的街道走出去,过得片刻,白素贞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了许宣一眼,咬了咬牙:“汉文,青衣、青衣是不想让我嫁给你……”她说到这里,声音稍稍顿了顿,随后望着书生陡然间惊愕的神情,补充了一句:“这一次的事情,李毅是帮杭州刘家做的。”
杭州刘家?
许宣闻言稍稍愣了愣,随后保持着原本的步伐,慢慢朝前走了一段,才回过头来,语气古怪地说了句:“我大概……明白了。”
白素贞闻言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但这个时候书生的脸上也只是平淡的表情,看不出什么东西,于是将脑袋低下来。
“嗯。”
随后气氛就有些沉默,这时候两个很默契地没有再说话。
这些天,许宣隐隐约约地也知道白素贞在杭州是有过一门亲事的,她来到徽州府,一方面是得到了裴青衣的消息,过来寻找一番。但其实也可以说是她对于那段被安排好的婚姻的不认同,算是逃婚了。
既然是逃婚,也总归会有面对的一天。有些东西,她作为一个女子,在这个时代都是逃不掉的宿命。在徽州府的日子是自由了,她很多时候可以不去西想那些烦心的东西,但是到得时间过去,一些积累了很久的东西压过来,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有变。
除非有另外一个人能够娶她,她也并不在乎世俗的看法,那么有些事情或许有改变的可能。因此这个时候其实心中也隐隐地期待着许宣能说一些话,但是具体是什么,又有些抓不住。过得片刻,这些七零八落的想法,化作一句淡淡的叹息。
而在许宣这里,暂时还没有多复杂的心思。今日所做的事情,不过是对于严知礼的报复罢了,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始,在这些事情告一段落之前,他的心思大抵很难抽离出来。在感情上,他很多时候比较迟钝,因此总是有些后知后觉的,这个时候心中或多或少心中也有些堵住的感觉,但是并没有多想。
“不过,总算是人没有事……”过的片刻,还是许宣先开口说话:“那么,欢迎回来了。”
“嗯。”
“喂,你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许宣耸耸肩:“说点有意思的。”
白素贞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嗯。”
“……”
见到身边书生无奈的表情,她终于咧嘴笑了笑,夜色之中,居然有些倾国倾城的感觉。
再往前走,就聊到先前的一些事情上。
“汉文,刚才那声响,是怎么回事?”
“哦,一点炸药了……”
许宣说着,朝身后的黑暗看了一眼,随后才转过头来,轻描淡写的的态度,同他先前制造出来的场面形成比较鲜明的对比。
远处的黑暗里,先前拦住许宣的周宁几个人,也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方才的一幕,是他们亲眼见证的,那倒掉的屋子将他们的同伴压在里面。这个过程中,居然被震慑的无法动弹。
“要不要追上去……只有他和那个女人……”
沉默了片刻,有人摇摇头:“还是算了……眼下,救人要紧。”
看情形,都有些被吓到了。
……
原本停在路边的马车里,李毅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勉强将一些情绪压了下去,随后一扬鞭,朝着严府的方向过去了。
“许宣……”
声音咬牙切齿地响了起来。
……
许宣将白素贞送到家门口,敲开门,那边郑允明过来将门打开,声音惊喜地说了一句:“师妹。”
这一声动静惊动了不少人,许宣简单地同白素贞打了个招呼,随后便离开了。余光之中,裴青衣站在那里,表情有些古怪。
……
严府之中,一方院落里原本已经熄灭的灯火又一次亮了起来。
“废物、废物……”
愤怒的喝骂声喷在李毅脸上,他只是将头低下去:“请大人责罚。”
“责罚?责罚个屁……”严知礼冷冷地眯着眼睛,口中说道:“混账东西。”
王森在屋内的地方站着,这个时候见到李毅的神情,表情有些复杂。原本李毅给他的感觉一直是胸有成竹的,他折腾出来了很多的事情,一环套一环地听起来似乎很厉害。但是这个时候,居然将自己给坑了进去么?
终日打雁反被雁啄……那个许宣,到底做了什么?
严知礼骂了一阵,这个时候单纯的生气也于事无补。过得片刻,他才稍稍平复了声音:“损失了多少?”
王森在后面凝了凝神,随后说道:“先前周宁等人过来通报,因为救援及时……死去有十人,重伤了十五人……其余众人皆有些轻伤。”
严知礼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后抓起桌角的砚台狠狠地朝李毅掷过去:“你做的好事情。那女人,抓了就抓了……你玩什么花样?你们这种读书人,简直不堪一用。这么点小事,就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气煞我也。”
“大人息怒。”王森在旁边,连忙劝了一声。
砚台狠狠地砸在李毅的头上,疼痛中微微有些晕眩的感觉,但这个时候,更痛得其实的心理上。原本觉得有些笃定的算计,被人以那种粗暴的感觉撕开,总觉得有些荒唐。
李毅原本谦卑的表情待到严知礼那句“你们这种读书人”出口之后,猛地僵在那里。这句话,有些熟悉……不过是“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另一种表达罢了。严知礼就那般将话砸在他的脸上,仿佛忘记了他自己也是读书人一般。
灯火照耀在李毅的脸上,他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番,过得片刻,才迎着严知礼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咬牙说了句:“学生愚钝,误了大事……请大人责罚。”
严知礼胸膛粗重的起伏一阵,随后慢慢地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有些疲惫地冲李毅挥挥手:“你且退下吧。”
李毅同身边的王森对望一眼,随后躬身退了出去。
严知礼望着他的背影,口中冷冷地说了句:“朽木。”
李毅走出院落,在一颗树下站了站,原本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先前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指甲深深地嵌入到肉里也没有发现,这个时候感受到掌心的一抹痛楚,他冷冷地笑了笑。
屋内的地方,严知礼收回眼神,望了身边的王森一眼,那眼神中,毫不掩饰地有些杀意。
“这件事情,大概会引起关注,你去负责善后。”
王森闻言,点头应命。
“大人放心,在下这就去办。那边原本就少有人居住,多少一些大户人家的偏院,找一个理由暂时掩盖过去,不会太难。”
严知礼点点头:“不要再出问题了。少一个李毅没有什么,若是……”他说到这里止住了声音。
王森感受到严知礼话语中的杀意,心头凛然,想了想说道:“那个许宣,如何处置?”
严知礼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做了这些事情,总要付出代价的。不过,还是待县试结果出来之后吧……”
他说完之后,皱了皱眉头,声音才有些惊疑地响起来:“火药……居然真有如此威力么?”
……
天亮之后,繁华散尽,昨夜的一些爆炸隐藏在烟花之中,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能够察觉到的一些人,也很快被安抚住了。这件事情,暂时就被压制了下去。当然,城郊的某个山坡上,多了十几个新坟,偶尔几个农人路过,稍稍觉得有些古怪。但总体而言,并没有太多的风浪。
再往后的几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许宣却是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暗中涌动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朝他过来了。而且,他也一直在做好了准备,在等待着一些东西的到来。
在他所能够接触到的人和事之内,黄家倒是出了些事情。具体的原因他也是听人说起来的,似乎是家中利益的分配出了些问题,让有人有些意见。县试结束的那天晚上,黄老太公对家中的继承权做了一次试探,这个过程中埋下的一些情绪,在随后的几天开始不断爆发出来。
似乎是黄家大房和二房对三房的不知进退很是不满,铁了心要将之搞下去了。事情最开始的还是局限在小辈之间。这一次黄家的利益分配原本就是依照着族中弟子们的县试成绩来的,这个过程中,三房被当做了垫脚石。偏生这个垫脚石还不安分,不甘于接受这些已经注定的命运。
黄于升受不了大房、二房一些兄弟们的冷嘲热讽,在第二天的时候就发飙了。甚至在公众场合同黄家其他几房的人大打出手,并且为此受了些伤。原本在人眼中或许只是小辈的意气之争,但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却被人拿来大做文章。到得后来,就是大房、二房同三房争锋相对的局面。整个黄家的生意都因此受到了影响。
原本作为事情始作俑者的黄老太公,在这个时候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沉默的态度,也被大房、二房理解成对他们的默许。
而街头巷尾,更多的议论其实都集中在黄于升身上。对于他一个人挑起整个家族的纷争举动,都有些不解。
几乎是一个人同大半个黄家在对抗,也不知道他是何处来的底气?
今日倒是没有什么事情,许宣就决定过去看一看。外界对黄于升一边倒的不看好,在许宣这里自然是不算什么的。这个时候,没有人比他更有把握黄于升在这次县试中会取得的成绩。
虽说严知礼可能存了打压的心思,但是若果说要将黄于升黜落,那么恐怕也不至于。原因很简单,眼下严知礼虽然是一县之尊,但是其实已经很被动了。真的要黜落一份不该被黜落的卷子,虽然不是不可能,但势必要树敌。
黄家在徽州府有着巨大的影响力,现在虽然正内斗的厉害,但黄家三房眼下在生意上掌握的资源,还是很有力度的。
这些严知礼都不可能不去考虑。
……
“汉文,你来了……”
在黄府的院子里见到黄于升的第一时间,许宣就乐了。原本的黄于升,虽说貌比潘安有些夸张,但是毕竟是富家子弟,养尊处优的,多少有些小白脸的意味。这个时候,脸上青紫一片,特别是右半边脸,肿得眼睛只剩下一道缝。
见到许宣,黄于升还是比较高兴的。拉着他不住地说着打架的经过。
“我虽然是惨了,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汉文,我是先发制人……将他们打蒙了。随后他们反击过来,我只是略有损伤而已。”
许宣闻言,嘴角微微有些抽搐,这已经被人揍得爹妈都不认识了,居然还只是“略有损伤”。
还是真是不错的心态。
黄家的争斗,眼下成了岩镇最大的丑闻,但是身处其间的黄于升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觉悟。
“今晚还要再去打一架……明天就放榜了,放榜之后就不好再打了。”
许宣笑了笑,随后说道:“再打下去,怕是要破了相了……”声音到这里稍稍顿了顿,才继续道:“你打架,我没什么意见。但是有些事情,是时候争取一下了……”黄于升闻言稍稍愣了愣,随后脸上露出喜色:“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