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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跪在佛祖的金像前,所求皆为空。她很早就知道若诸天神佛有用,也不会使得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但毓秀仍要感谢上苍,感谢它给了她这次复仇的机会。
“小姐小姐!”晚翠已经从一边过来,“我求到了上上签!”身为下人,晚翠倒是没想着有缘分让本寺的主持大师替她解签,只打算一会儿掏些香油钱让个稍微得到的和尚替她解了。
毓秀的签文也已经落地,晚翠半跪着拾了起来,等抬起手一摸,顿时便疑惑道,“怎么是空白的签?”
她话还未落,佛像旁边便有沙弥出来,“今日这位小姐便是我寺主持大师最后一个有缘人。诸位不必再等,请回吧。”
旁边人的神色莫不落寞。晚翠连忙把毓秀从蒲团上扶了起来,明显的有些激动,“小姐,你抽中了空惮大师的签——”
“请这位施主稍后片刻”,沙弥拦着晚翠。
毓秀有些犹豫,片刻后道,“晚翠,你在这里等我。”说罢便提着自己的裙摆跟上前面的沙弥。
“小师傅是武僧吗?”这沙弥身高到有些出奇的高,毓秀莫名的觉得有些眼熟,,魏渊是蛮人,身高已近乎九尺,而这沙弥看样子也七尺多了。
“小僧只是寺内一个普通的沙弥。”那沙弥回首,冲毓秀一笑,倒是生的纯红齿白,“施主,请随我来,前面就是主持方丈的禅房了。”他转头,许是因为动作有些大,松散的僧袍微微下坠,露出手腕的一颗红色朱砂痣。
但只是片刻,那沙弥很快又将衣领拉了上去。
毓秀仿若被人当头敲醒,眼前这小沙弥可不就是前世经常为楚昭出谋划策的心腹吗?!
楚昭未登基前,他蒙面来见,只露着眼睛,楚昭登基后,肯定将他的心腹安排到名面儿的位置上,一个和尚,尤其是一个名寺的和尚显然有些招人眼球。
这人便留起了络腮长胡,也是因为如此,毓秀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他来。楚昭的心腹为什么会道天齐寺来,毓秀并不认为一个寺庙有何图谋的地方——唯一的可能是,他为了这次刺杀,计划良久。
身为皇子他不能自己动手,可别人动手他定然不放心,只能是在寺庙,只能是他的心腹。
仿若处在层层迷雾之中,周围皆是危机暗伏。毓秀觉得她那太子哥哥和她一样,可悲又可笑。也许两人都还是幼童的时候,楚昭就已经满腹算计的开始要谋夺他的性命了,有这样的兄弟何其可悲,被这样的兄弟算计却还待他一片真心,又何其可笑?
“施主,施主……”许是毓秀发呆的时间长了,那沙弥催了几声。
毓秀回过神,冲他笑了笑。沙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主持方丈已经在内恭候多时,施主请进。”他将门推开,禅房内袅袅禅香传了出来,毓秀的脸在背过他的时候瞬间变的面无表情,沙弥从外拉上门,屋内恢复寂静。
“施主戾气太重,长此以往,恐会伤人伤己。”
面前是道淡雅的屏风,毓秀对着屏风弯了弯腰,“见过大师。”
“我那小沙弥不知怎么得罪了施主,贫僧在这里替他向施主赔罪?”
毓秀眉头微挑,“大师说笑了。我与刚才的小师傅第一次见面,谈何得罪?”
屏风后似乎有叹息传来,“佛语有云,前世因今世果,前世种种,譬如昨日死,施主何不放下屠刀?”
毓秀眼光瞬时如冷箭,“我不懂大师在说什么?”放下屠刀,谈何容易,她的身上心里全都是血,她重生过一次,可她钟家的人没有,她若放下了,上辈子惨死的钟家人的冤仇又有谁能来报?
“佛说众生平等。施主是有大因果之人,也与我佛有缘,倘若好好使用这份因果,日后必是大富大贵,不可限量。但若施主无所顾忌,被戾气反噬,前途堪忧。”
毓秀迈过屏风,空惮正团坐在蒲团上,手里捏着一串佛珠,表情悲悯。
“大师是慈悲之人,可否答我一个问题?”
空惮转了转佛珠,毓秀便问道,“倘若你这天齐寺满门的和尚被你们寺庙的香客一把火烧死,大师气是不气?大师你还要普渡这香客?”
毓秀这话已经问的很过分了,空惮脸上却未有一丝恼恨,“阿弥陀佛,众生平等,在佛祖面前,哪怕是天下至凶至恶之人,改过自新之后都能得到谅解。”他睁开眼,看着毓秀,“这位施主,善因善果。”
善因善过?
前世她钟加难道不是行善积德之家,可偏偏她们一家死绝了。前世那楚昭不是一个恶贯满盈之人,他谋害自己的孩子这等狼心狗肺的事情暂不说,单他为了谋夺皇位,肆意虐杀忠臣,与塞外蛮人联手,残害我朝将士将近二十万人战死沙场。
倘若佛祖真的有眼睛,做出这种恶事的楚昭为什么还不下阿鼻地狱?!
毓秀双手合十,冲他一拜,“原谅毓秀愚钝,实在不能理解大师口中的我佛慈悲。毓秀只知道,如若保全家人,需要双手沾满鲜血,毓秀愿意手拿屠刀。如若维护爱护自己的人,需要永坠十八层地狱,毓秀甘之如饴。大师的道,与我不同。”
毓秀手里捏着那支签,将它放在香案上,“这支签还给大师,谢大师今日渡我。”说完便提着裙子准备推门离开,“施主,请暂且留步!”
空惮叹了口气,“我寺乃是佛祖慈悲之地,还望施主给贫僧个面子,莫要让这等清幽之地染上淋漓的鲜血。”
毓秀嘲道,“大师你真是说笑了,我哪里有这等本事。不过旁人有没有我倒是不知道”,毓秀不喜欢这主持说的那番话,但他确实是得道高僧,“大师兴许该彻查彻查这寺内的僧人,倘若在大师眼皮子底下见血,那就不太好了。”
空惮若清查起来,势必会让楚昭有所收敛,也好给太子表哥一个松口气的机会。
“多些施主提醒。”空惮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我那徒儿陪我多年,还望日后施主放他一条生路。”这位女施主命格极好,有凤凰于飞之命,倘若渡过了自己的坎,必然是一大贵。今日所谈,这施主虽然身有煞气,却并非大恶之人,上天有机缘给她,必定保她平安一生。
毓秀气的有些乐了,“毓秀还真当大师无欲无求,原来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徒儿。”微微躬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拜别大师。”
空惮到底无话可说。到头来还是因果,冤冤相报何时了。
原先那沙弥已经在外头等了,这人是楚昭身边的谋臣,也向来会讨人欢心,“施主和主持方丈谈了许久,想必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毓秀垂头,微微勾起一抹笑,“大师确实解了我不少惑。”想必她在那大师眼里已经是个大恶之人,可那又如何,上辈子她被名声所累,所忍受的还不够多吗?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有他的我佛慈悲,而她亦有自己的深仇大恨要报。
“小师傅不必送了,我仆从就在前面。”
晚翠老远已经看见毓秀,沙弥双手合十,念了句佛便告退了。毓秀看着他的背影 ,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时有幽暗。
“小姐向主持大师问了什么?能得大师接见的有缘人必是与佛有缘,小姐日后定然不可限量。”晚翠一个人念了半天,毓秀只是微笑着没答话,等她念完了才道,“不是说寺内放饭了,晚翠你不饿吗?”
晚翠笑眯眯道,“小姐放心,刚才魏大人看你进去许久不出来,怕赶不上放饭时间,便去山下买了吃食去了。凭着魏渊大人的脚力,想必一会儿就能回来。”
毓秀一想也是,天齐寺只是香火出众,寺内的斋饭却不是一流的。清汤寡水的斋饭有什么好吃的,倒不如魏渊带回来的小零嘴合她心意。
想到这儿她也没忍住又笑开,平日里父母管的严,她甚少有时间去外头闲逛。实在无聊了便缠着魏渊,让他给他讲外面的趣事儿。可魏渊这人个头高是高,确实个锯嘴葫芦,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儿来。
偏偏她小时候又极为难缠,魏渊没办法,偶有一日出门带了些外面的峨眉糕回来,成功的堵住了她的嘴。从此之后毓秀便再也没断过外头的小零嘴,这大概也是她中规中矩的闺秀生涯中唯一的出格之处。
“看魏大人回来还有一会儿,小姐,咱们先去亭子里坐一会儿。刚才春纤去厨房要了糕点,咱们先垫垫肚子。”正说着春纤就已经回来,手里托着一个食盒。
晚翠扶着毓秀坐在石凳上,春纤在一旁打开食盒。未几刻,墙角突然有人声传来,紧接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青年男子缓缓过来,毓秀听到当中有个奸细的声音,“殿下,前面有个亭子,唉,好像是钟家的毓秀小姐!”
楚晖听着贴身太监这么说,连忙定睛朝着亭内去看。果然见亭中一亭亭玉立的白底红梅的少女,姿态妍丽,他脸上立马挂起笑容,提起袍角朝中走去,“毓表妹,你怎么也在此处。”
毓秀已经看见了楚晖,“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还未等她半跪行礼,楚晖便已经将她扶了起来,“自家人哪有那么多礼数,毓表妹,快坐。”
楚晖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自己的心上人,这次陡然见了,心绪激动之余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又斜眼看见桌上的食物,“父皇老早都说天齐寺斋菜简陋,国库拨了好些钱,孤看这些年到仍没有进益。”
说罢便拍了拍手,原本跟着的宫人将一份份精美的水果摆在台前,“毓表妹尝尝,这些都是时令水果。本来是要送给你送到府内的,今日见着了便直接尝尝,免得误了新鲜。”
“谢谢晖表哥。”他待她亲近,毓秀便也不叫什么太子殿下。这样一来楚晖更是多了不少话要说,他熟读四书,与毓秀又都出自钟家教养,谈起学问来自然不少话题,两人相谈甚欢,一时间下人都往后退却了不少。
魏渊已经提了不少自家小姐平日最爱缠着他买的小零嘴,可回来的时候原本冷清的凉亭围了不少人,其中最显眼的便是那个笑容春风满面的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