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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渊这几日受伤,练武的人,总是比普通人受伤要好的快上许多。
这日夜里也是在换药,魏侍便道,“主子伤势如今好的差不多了,应该不会露出什么痕迹。”一边大夫替他换上了新的药,也道,“少年人身子骨强健,到没有什么病根,只不过这胸口的箭痕太重,恐会留下疤。”
魏渊看了眼,“又不是女子,没得在乎这些。”
其余时间过得慢,就是这伤好得快。想着前些日子她来看自己,魏渊心中便生出了些他感。那样的毓秀是自己很少见的——她从来就是知书达理的,魏渊知道,他从小伴着她长大,亦是从小看着她长大,可是在他没有发现的时候,她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或许也不能说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还是她,从前的模样,魏渊看的出来,她人不似从前那般单纯爽朗。那双眸子慢慢也开始变的莫测起来,但最深处还是一样的,他很清楚,只是他不明白。
“主子在想什么?”魏侍看着他垂着似乎深思的模样,一旁大夫正给他上药,之前楚昭是下了杀手的,所以魏渊胸口上的箭痕深刻见底,如今换起药来都像撕开裂了一样,“是伤口处痛吗?”
魏渊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魏侍说话,便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又看自己的胸口,疼倒是不疼,只是有些痒,心痒,“是有些痛痒难耐。”
——
楚皇虽然说下令将苏仕明格杀勿论,但是明面上却总要给不知情的大臣们一个交代,所以已经死了一次的苏仕明又被压到菜市口当中再次当众处斩,以正视听。
昭王府这几日也异常的平静,昭王亲自写了谢罪书,递给了楚皇,又自请在家禁足半月,此举得到了大部分朝臣的支持。毕竟苏仕明只是昭王的门客,从外臣的角度看就是如此,而昭王高风亮节,门客虽然是弥天大错,但他一个亲王,居然毫不避讳这样的污名,完全认为是自己之过。
“昭王只怕这次是更上一层楼了。”
日头已经开始西斜,钟平算了算时间,已经过了午时,“想来【苏仕明】已经被处斩了,只是可惜这昭昭天理,竟然是向着一个乱臣贼子。”空有爱国之心,可却妄自生做文臣。钟家是百年世家,说一声厚德载物也不为过。钟平也一直以自己是钟家认而为豪,可直到这样的时刻,他才恨起自己不是武将。
若为武将,在这样内忧外困之机,便不会陷入如此被动。在辽人为难之时,便可以直接挥师,若国有奸王,帝王私心,便可借兵逼之——哪怕为此陪上自己的性命和钟家的清誉呢?
钟平从前觉得读书人最重要便是声誉,如今看的明白,也想的明白了。那些东西真的便如同些云烟,倘若楚没了,钟家便是高贵的如天上的云朵又能怎么样,依旧不复存在。但是若成为权臣,即便身后偶有骂声,即便为了权势会做许多身不由己之事,但有时想着,那才是长久之策。
“从前钟赢想着去从军,儿子总不同意,觉得他人太浮躁”,钟平眉头皱着,“如今想来,或许从一开始就该支持他。如今官场混乱一片,文臣互相勾结,表面总奉承歌舞升平——在这样的朝堂上谋事,能有什么出息?
若真的让钟赢入朝为官,以他那副笨重性子,不是被楚昭害死,就是被迫成为楚昭的踏脚石,害了自己,也还害了钟家。
他这样说,父子连心,钟老爷子自然是懂他的意思,便摸着自己的胡子,垂着头开始沉思。
若是他年轻时候,儿子提出让孙子去外闯荡,或许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可人若是老了,思虑的便会多些,也比年轻时候跟更裹足不前,譬如思虑钟家的身后之人。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只是他到底年轻了些,而且你媳妇也不一定会同意。”大周氏一向通情达理,可倘若有些事情牵扯到了她的儿女,通情达理的女人也会变的不可理喻。钟老爷子老了摇头,“现在说这些也早了,如今家中两个儿女还都未成亲,我这个老的,还需要熬些时日。”
钟平听他父亲这样说,心里也有考虑,“他如今还年轻气盛了些,确实也不太合适。得在磨磨。”
虽然钟赢从军之事还是不了了之,但到底钟家的人的想法已经改变了。
若一味的固守着这份读书人的矜持,怕最后楚昭不会留给他们任何后路。
“我听钟鼓响了,应该是已经行刑了。”
钟平自嘲一笑,“做了许多,没想到竟是为他人作嫁。如今苏仕明死了,所有的脏污名声和事儿全都被推在他头上,所有的事情被尘埃掩下,也都会不了了之。相反,昭王则是得尽天时地利人和,这样的一个人,太子哪里能斗的过他?”
钟平实在是看不见有何前路。
“也未见得。”钟老爷子终究看的比较多,“皇上如今对昭王有父子情,明知此事有疑点,还是忍着没有发作。可天家哪有父子情?”他可以说从小看着如今帝位上这位皇帝长大的,自当年女儿嫁给还是王爷的他时,那时候他十六岁,便一直师承他门下。
“皇上此人,我再了解不过,他确实是个仁德之人。”钟老爷子道,“可仁德之人一旦心狠起来,才是最让人怕的。”
“咱们这位皇上,幼时出身不高,封了个王爷便被扔去了一边,若不是当年那两位斗得太狠,也由不得他来做皇上。之前做王爷的时候,那两位斗的朝堂上腥风血雨,当年你妹妹刚嫁给他时,那段日子你也清楚,无论是他还是咱们钟家,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儿子自然清楚”,钟平眉头皱着,也因为这样,共患难过,自然感情也不同。也因此才会更加失望,“父亲如今提起这茬是为何?”
钟太傅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又想起当年,便笑道,“与帝王提感情,本身就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
“咱们这位皇帝是过过苦日子的,当年为成为帝时,也未与钟家结亲时,他那王府里可连口热乎的饭都吃不上。”皇家便是如此,楚皇的生母在宫斗中失利早死,楚皇便成了她的牺牲品,若不是后来与钟家结亲,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他平日里仁德,可为父最懂,他心里怕些什么。他最怕便是回到以前朝不保夕。他是一个重情义的帝王,看他对待你妹妹十几年如一日敬重便是,钟家也因此在他之后继续了百年容光。可就因为如此,他怕改变。当年他坐上帝位便是被人推上去,随遇而安的人惯了,便最怕的就是改变。”
“如今楚昭的狼子野心虽然还未曾暴露与他眼前,可他也不是傻子,皇家的人,没有傻子。”
“且等着吧,天总不会一直向着暗处。”
钟老爷子说完这句话,深深的叹了口气,钟平未曾语。两人便在阁楼上望着,此处正对着皇城,是京城读书人最爱的一处高楼,可俯瞰整个京城,自也能看到菜市场那边的场景。离得很远,看到的人影也都是虚浮的,但所目之处,却好像都是红的。
京都的这片天,似乎也被染成了红色。
——
昭王府。
苏仕明今日刚刚被处斩,正处在风口浪尖,楚昭也按照自己所说的,一直闭门不出。
他手里拿着本书,看页面像是佛家佛偈,好似真的思过一样。
管家在外敲门,“王爷。”
楚昭挥手示意他进来,“有什么事儿,直说罢。”
“苏仕明已经被处斩。”管家弯腰,禀报道,“只是暗卫那里,还没有查到,那日来府中的刺客,到底是何人?”
楚昭脸上本来还是祥和之色,听见这声禀报之后,面目陡转的阴沉,“一群废物,本王要你们何用!”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查出来!楚昭将书甩在地上,一时再也没办法维持表面的风度偏偏。
他怎么能不恨偷盗名单之人。
虽说如今他被禁足,得了一个好名声,可如今他的势力也暴露出一部分,有一就有二,倘若有心人查,以这个突破口开始,那必是一个后患。而且父皇如今虽然还向着他,但倘若他真的公然与太子站队,楚昭虽然自傲,但也明白,他并不是父皇心里最钟爱的儿子。
这样思考了一会儿,原本焦躁的心也微微冷静了下来。
如今他背后的势力已然暴露出一部分,钟家人不是傻瓜,定然有所察觉。而且今日大殿之上,钟家人针对他的意味太过明显,既已经被人发现,那他就不得不防。而且钟家也必除,钟家等同太子一党,早迟早都要除。
只是那钟毓秀……
到底楚昭虽然生母位份不高,平日也善隐忍,可他是皇子,向来没什么得不到的。偏偏这钟毓秀,本来掌中之物,偏偏求而不得,反倒成了朱砂痣一般的存在,只不过掺和上了钟家,这朱砂周围便是满布荆棘,要么忍了,要么就彻底拔了。
“王爷……”早在楚昭发怒之时,管家便已经跪下了。
忐忑的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开口,便抬起头,发现他眼神悠悠,“王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如今钟皇后还如日中天,钟家背后皇后,又有太子坐镇,实打实的皇亲国戚,如今却是懂不得钟家这大石。可大石清不掉,总有些碎石可以理了,要知碎石扎在人心理,那才是真的疼。
想到这儿楚昭便道,“钟家之前那蛮人仆从现在在何处?”
管家便有些狐疑,当时皇上封这蛮人做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时候,王爷是在场的啊,“魏渊任职都指挥使,如今应当是被皇上派去做旁的事情,这几日没在京城出现。”锦衣卫只服从帝王私人调配,谁人都知道。
“都指挥使,他也配。”楚昭冷冷一笑,“一个蛮人罢了,生来就低贱的血统,也该一直低贱下去。”
楚昭不喜这蛮人许久,不喜他的眼神,太过掠夺性,更让他生厌的便是更早之前的御花园,若不是这人,钟毓秀早已经嫁他为妃。
一步错,步步错。似乎一切事情都是从那日御花园开始变故,一切也都不再他掌握之中。这样想,楚昭眼神便更冷了,似从他开始。果然如同留言,蛮人沾不得,天生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