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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葬骨抱着箬离坐在镜湖之中,满手满身的血,身下的湖水都被血染红,他其实一直都没睡,所以那些话他都听到了,还会有人死的,因为他!
唇边染笑不自知,花葬骨摸索着把箬离背起来,听天由命的选了一个方向走,他不知道该如何离开这里,箬离将他一路抱来这里时,用手指在他后背写了一句话。
“待我死后,你随便选个方向离开,万不可再现身于人前。”
花葬骨只是不记得,比寻常人懵懂些,怯懦些,却非是傻子,箬离那一番话是故意的,或许现在的花葬骨不懂,如果说出去,旁人一定会懂。
可是,他一个哑巴怎么说呢?
花葬骨想到这里,想伸手摸摸自己的喉咙,可身后背着一个箬离,根本腾不出手。好在镜湖之上比较好走,花葬骨背着箬离走了一段时间,竟是没有被绊倒过。
花葬骨看不见,解筱坤是看得见的,他屏住气息跟在花葬骨身后,沿着箬离滴落的鲜血亦步亦趋的跟着,每每看见前面有拦路障碍,便悄无声息的移除了,故而才有了花葬骨这一路的顺遂。
这一路走的长了些,解筱坤想箬离流了好多血,等回去要给他煮些好吃的,大补一番。这般想着,花葬骨已经渐行渐远,解筱坤脚下的血路却是已经断了,一个人能有多少血,便是神又能有多少血,无路可走的解筱坤缓缓地蹲下身子,看着镜湖之上倒映出那个满脸泪痕的人。
解筱坤扯了嘴角,似哭似笑,他都记不起自己有多久不曾落泪,箬离与他斗嘴时,便说过……
“若非儿时与你一同长大,见过你软糯哭着喊哥哥的样子,我会以为你是个天生无泪的人呢。”
怎会无泪呢?那时的解筱坤只笑不语,看着箬离小巧的下巴,暗自想着,只是这世上值得我落泪之人就在眼前,你无恙安好,我变没有了落泪的必要。
“哭的真难看,不过,我很高兴。你看,血泪交融,淬生红莲也是天地间独一份的,若我再生,唤名莲生,你可莫要认错了。”
解筱坤笑着点头,他从不会再箬离面前哭泣,他知道这人是个怎样柔软的心肠,最见不得眼泪,别人伤心他亦会伤春悲秋,解筱坤却从没提醒过他,也许是女装穿的久了,也染上了一些不该有的情绪。
私心里解筱坤觉得这样与众不同的箬离只有自己才能看见,像是小孩子独占糖果一样,解筱坤的心思箬离早就知道,他倒是不介意自己是何模样,只是这人毕竟是被他宠坏的,自然要负责……
“对不起……”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下这一句被说烂的台词,解筱坤看着去而复返的花葬骨,跪了下去,他可以救得!只要他出手他可以救下箬离的,可是他没有,他不是来晚一步,而是很早就来了。
花葬骨把身后的箬离放到地上,转身继续朝前走,这条路是他一个人,没有人可以陪他,箬离该有更好的去处,花葬骨觉得比起与他同行,箬离更愿意留下来,陪着解筱坤。
“我陪你走。”
花葬骨闻言微微偏头,他看不见,故而回不回头都是一样的,可还是回了头,他张嘴无声地说着唇语,凭感觉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嘴型明显一些。
“他死了,因为我。”
这六个字如巨石一般压在解筱坤的心上,他何尝不知,甚至他知道的比花葬骨还要多,箬离是替他死的,离恨天宫已经成了哪一位的眼中钉肉中刺,唯有他二人消陨其一,方可做到平衡二字。
“作为条件,你的命是我的。”
“我的命早就不在了。”
唇边的暖意化作三尺寒冬,花葬骨不再理会解筱坤,他自己尚不能把握这条命,又怎能轻言许给旁人,还是一个记忆中模糊不清的人。
解筱坤看着花葬骨渐渐挺直的脊背,仿若时光流转,换了景,人却是不变的。那一日的琼天碧海,也是这样一个背影烙印在脑中,随着那怯懦的声音,如鸿毛轻盈,却落地有声。
“我这条命连自己都由不得,更是不能许给你们。”
那时,那人也是穷途末路,将他和箬离留下,孤身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他和箬离将九州翻了个底朝天,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花葬骨的怯懦性子与那人如出一辙,可性情实在差了太多,他便没有多想,是箬离几次三番的出手相助,才引起了他的注意,推演掐算……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可也没有在花葬骨身上寻到半分痕迹,可如今,箬离用他的命证明了自己是对的。
解筱坤惨笑一声,抱起箬离的尸体跟上花葬骨,朝着镜湖的深处走去,明臣和倾天赶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一条开满红莲的血路延伸出去,然后中断,四下茫茫,却是寻不见花葬骨和箬离的痕迹。
“原来是红莲,你说,我的血会开出什么?”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和他一样。”
明臣笑着回头,眯起的眼眸中不见笑意,他看着倾天,恍然惊觉这些年过得太安稳,他差点都要忘了,眼前这人已经不需要他的保护了,甚至可以反过来保护他了。
欣慰的同时带着淡淡的失落,是否当初夙兰宸强大的时候,花葬骨也是如他这般的心思,思来想去,明臣觉得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未战先怯可不是我的风格,走吧,我们去关照下老朋友们,看看这些年他们的战骨可有疏松。”
明臣抓住倾天的手腕,他的命早就不属于自己了,倾天既要与那一位抖上一抖,他自然奉陪到底,就算败了,他也要从那人身上扒下一层皮来,祭他亡灵。
九泽,七重楼。
瑶华映阙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人了,危城从身后搂住他,低声的安慰道:“他命大,不会出事,你莫担心。”
“我知道,只是忍不住替他难过,好容易走到这一步,却毁在薛槐手里。”
危城将瑶华映阙搂得更紧了些,他知道自己错过的许多年是花葬骨一直陪在阿瑶身边,是他们欠了花葬骨的,伶仃窑中所见所闻让他们震惊,同样也是将他们陷入危险之中。
要是被那人发现他们知道什么,怕是会不择手段的杀人灭口了。
“看来,我们也要去找那所谓琼天碧海,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了解真相才能想出对策。”
瑶华映阙闻言却是一叹,他蹲下身用指尖轻抚红莲,血色在眸中氤氲弥散,他闭上眼,不愿镜湖之中倒映出他眼中所看到的场景,若有那一日,他会和箬离做一样的选择,因为他们都是自私的人。
“师尊,我有预感,现在所发生的这一切,不过冰山一角,当年真相牵涉甚广,不知有多少内幕遗失在笔墨纸间,这一路同行之人绝非只有你我。”
“你我心有灵犀,与其在这里被当成猎物,不如我们也去做一回猎人。”
危城对瑶华映阙的提议表示赞同,将人拉起来,拥进怀中,危城告诫自己,这一次绝对不能再弄丢了,若真的避无可避,同生共死也未尝不是一种厮守。
万圣殿中,酒气冲天,浓郁酒香百里之内都觉得醉人,顾谦撑着伞走进大殿,薛槐披散着头发坐在大殿中央,周围全是碎了的或没碎的空酒坛子,真是醉的一塌糊涂。
可惜薛槐没有酒后胡言的习惯,顾谦遗憾的想着,花葬骨不了,他也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再者,重九夜离家出走,他总是不放心那孩子,至于顾离满心仇恨的闭关修炼,只能希望他不要被心魔扰心,乱了方寸。
“我去看过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今诸神各自为战,你身为天道往后路怕是不会好走。我也要离开了,过来和你道个别。”
薛槐往嘴里灌酒的动作一顿,放下酒坛之后,顾谦简直不敢认眼前这个胡里拉碴不修边幅的人是天道,薛槐看他一眼,双手撑地站了起来,虽是一身酒气但只要他愿意,再多的清醒也是可以的。
“离开?去哪里?”
薛槐摇晃着走到顾谦身边,当年蹒跚学步的小娃儿如今都比他高了,薛槐伸手去摸顾谦的眉眼,笑了笑,无声讽刺,只是这眉眼不太像。
也对,花葬骨的眉眼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其他人的再像也不是,他还在等什么呢?等花葬骨冲进来抽他一顿,骂他一顿?不会了,那人被他毁了,好不容易回来的人被他亲手毁了啊……
“九夜离家出走,我不放心准备去找她,找到她以后两人做个伴,再去找爹亲。”
顾谦说完后退一步,他不习惯与外人如此亲昵,薛槐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也不在意,是他自作孽,让这三个孩子与他疏离,甚至恨上他。
“你们走了,阿离呢?”
“阿离闭关,说要给爹亲重新炼制尘嚣。”
“他一定恨透了我,谦儿,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恨我?”
听到薛槐的问话,顾谦笑起来的样子与花葬骨是有几分相似的,他低头垂下眸子,唇边弧度不变,似是在思考,良久,才缓缓开口道:
“您误会了,我很您,比任何都要恨,可是爹亲不允许我弑父,只能作罢。”
顿了顿,顾谦接着道:
“而且,我从来都不希望守在爹亲身边的人是你,他若是活着你寻不到他,他若是死了,我便是拼了命也会让你活下去,因为你不配去那个世界陪他。”
顾谦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走出大殿的那一刻,薛槐的无愧几乎是贴着顾谦的后背擦过去的,收敛了锋芒,薛槐看着在眼前打转似是在安慰他的无愧,突然拎起一坛酒,自头顶浇下,没有使用神力护体,顷刻间全身湿透,薛槐退后几步,整个人朝后仰去,酒坛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薛槐浑身是血的躺在碎瓷片上。
鲜血混着酒水流淌在大殿里,血腥味混合着酒香产生了一种很奇异的香味,薛槐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真的错了吗?
这句话从挖了花葬骨双眼,毁了他的声带回来薛槐就一直在问自己,可说什么都太迟了,不会有人信他的,信他被控制,身不由己?别搞笑了,他可是天道,这世上有什么可以控制天道。
“痴人说梦的一场局,你还不懂吗?”
风带来了雾空花也带来了墨帝的声音,薛槐坐起身子,大殿之外有人负手而立,背对着他,可这雾空花已经说明了来人身份。
“懂了又如何,看看你,再看看我,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薛槐笑着回嘴,墨帝低笑一声,看着追着雾空花来寻他的人,摇头,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
“求而不得,也要知道你求的是什么,得到的是什么,既然不明白为何不去问他?如果是你的话,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薛槐睁开眼,大殿里只有他一个人,方才发生的更像是他的一个梦,只是为什么没有梦到花葬骨,反而梦到了墨帝,那番话似乎别有深意。薛槐也不装醉了,掐指推演,天机算尽,仍是看不到花葬骨的过去。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可以操纵天道的存在,那么当年的花葬骨是否也是受了控制,又或者说,当年的花葬骨另有其人,是他认错了?
越想越荒唐,薛槐自己都觉得可笑,可是笑到一半就笑不出来了,墨帝的暗示意有所指,他和花葬骨真正的分歧点是一百万年前,顾谦尚未出世的时候,可唯独那个时候的记忆残缺不全。
天道夙兰宸既然现身于他融合,没有要藏着掖着,那就说明问题出现在消失的那段记忆之中,一定出了很严重的事情,不然他是绝不会对花葬骨出手的。
纵有天大的错,花葬骨也是被他捧在心头疼爱了一百万年的人,说动就动手,这有些说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