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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你是我的骨中血，血中肉（三）
车上，唐肃一直隐隐觉得，林子宜有些不太对劲。
自从昨天他冲进浴室，把林子宜从盥洗盆里拉起来之后，林子宜的情绪，就一直太过于平静稳定，很多时候，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她仍旧对他笑，而且，笑得那么温柔且明丽，目光里，带着更多的缱绻与依恋。
难道，这么快，林子宜就想通了吗？明白了他对着厉默衍开那一枪，只不过是为他寻得一线生机？！
当时，那么多把枪对准了厉默衍，如果，他再晚一秒，很有可能，厉默衍便会被一枪爆头，连最后一丝生还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抑或是，她不想让他和小溪因为她的难过而不好受，所以，将所有的情绪，都压抑在了心里？！
又或者，她会离开？！
不，不会！
下一秒，唐肃立刻便否定了自己最后的想法。
林子宜说过的，就算他赶她走，她也不会离开，更何况，她那么在乎孩子，她又怎么会舍得，让小溪和她肚子里没有出生的孩子没有父亲。
所以，林子宜不会离开，她那么爱他，那么爱他们的孩子，她怎么会离开！
总统府到章台殿的距离，并不远，半个小时后，总统车队，缓缓地开进了章台殿的大门，停在了章台殿的主殿前面。
所有的警卫，身子站地笔挺，向总统车队行最标准的军礼，等在主殿前的李正看到车子停下，立刻跑过去，拉开第三辆车的车门，然后，笔挺地敬了一个军礼，声音洪亮地唤道，“阁下。”
唐肃从车上下来，看到站在面前的李正，忽然就开口问道，“谢晓琳今天休假吗？”
——啊！
显然，李正有点懵，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唐肃。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立刻回答道，“没有！她这两天被派去外地出差了。”
该死！
唐肃低咒一声，几乎是立刻便又转身上了车，对前面的司机命令道，“回总统府，马上，越快越好。”
司机是一头雾水，不过，却不敢有任何的质疑，立刻点头，“是，总统先生。”然后，一脚踩下油门，又将车往章台殿外开去。
李正站在原地，望着又离开的总统车队，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一样。
车上，唐肃拿出手机，立马就拨通了林子宜的电话。
可是，铃声一直响，就是没有人接。
唐肃咬牙，心里的不安与恐惧，越来越浓，挂了电话，他又马上拨通了总统府的座机，那头接电话的，是总管。
“林子宜呢？”一开口，唐肃的声音里，全是急切。
“夫人在搂上。”总管有点被唐肃吓到，不过，回答的声音却没有迟疑。
“那小溪呢？”
“小少爷被夫人安排送去大宅了。”
“看着夫人，哪也不许让她去。”
“是，总统先生。”
“速度再快点。”挂了电话，唐肃又吩咐前面的司机道。
“是，总统先生。”
……
总统府里，总管才挂断电话，便看到林子宜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牛仔裤和浅黄色的线衫，外加一件米色的风衣外套从楼上走了下来。
总管看着林子宜，或许是因为刚才唐肃那通电话的原因，他忽然觉得，今天的林子宜有些不对劲，再细细地一打量她，才发现，她的手上，这些天一直戴着的婚戒不见了。
“夫人，您这是要出门吗？”待林子宜下了楼，总管向她走过去，低头恭敬地问道。
林子宜微微一笑，点头，“嗯，我去一趟长忆坊的咖啡店，中午，不用准备我的午餐了。”
说着，林子宜的目光，在整个大厅里逡巡一圈，然后垂下双眸，抬腿，往门口的方向走去，而在她抬腿的刹那，眼眶，又再次温润了。
“夫人……”在林子宜抬腿往外走的时候，总管赶紧叫住了她，“您这两天气色不好，厨房里给您炖了补汤，应该也差不多了，您喝了再走吧！”
林子宜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又继续迈开，头也不回地回答道，“不用了，以后都不用炖了。”
——以后都不用炖了！
这下，总管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唐肃要让他拦着林子宜，哪里也不准她去了。
“夫人，您等一下。”生怕林子宜消失了似地，总管大步向前，挡在了林子宜的面前，“夫人，您现在不能离开。”
林子宜抬眸，看着眼前的总管，他无礼的言行，让林子宜立刻便明白，只怕，唐肃已经知道了什么。
“让开。”林子宜脸色一冷，沉声道。
“夫人……”总管拧着眉，不明白一直好好的林子宜，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对不起，总统先生刚刚打电话来吩咐过了，不能让您离开总统府。”
没办法，他只好搬出唐肃了。
林子宜眉心紧蹙一下，泪水，模糊了视线。
原来，他真的知道了，真的知道了她会离开。
下一秒，林子宜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枪来，握紧，举起，对准了总管脑门的位置，努力将眼里的泪水，逼了回去。
大厅里其他的佣人见到林子宜拿枪对准了总管的一幕，皆是吓的不轻，纷纷愣在了原地，不敢动。
林子宜一双澄亮的眼睛里，从未有过的冰冷的视线，迸射而出，她盯着总管，同样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异常清晰地道，“谁敢拦着我离开，我就杀了谁。”
就在不久前，她同样是用手里的这把枪，对准了蔷薇庄园的总管的头，当时，她也跟她母亲的总管，说出了同样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她二哥要教她用枪？为什么还要把他的手枪送给了她？
如果当初，她能知道今天的一切，她就不会跟着厉默衍学用枪，更加不会拿枪抵着她母亲总管的头，从蔷薇庄园里逃出来。
这样，她的母亲就不会让她的二哥来这里带她回去，她的二哥就不会死，阿飒也不会死，他们现在都会在城堡里活的好好的。
活了这么久，总管可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现在这种情况，被女主人拿枪抵着自己的头。
所以，他自然是害怕的。
不过，他却是不相信，如果他拦着林子宜，林子宜能真的能开枪杀了他。
“夫人，总统先生已经下了命令，就算您杀了我，我也不能让您离开。”
林子宜冷冷地笑了，一步步地逼近，“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人吗？还是说，我不敢杀你？”
总管心里害怕，林子宜逼近，他只能一步步后退，却又不敢全然退开，只能一边退一边安抚林子宜道，“夫人，总统先生他对您那么好，小少爷又那么可爱，您为什么还要离开呢？您不知道，现在全国上下，几乎没有女人不羡慕您的，大家都很希望，您能和总统先生快点结婚，能够快点成为第一……”
“够了！”林子宜低吼，手里握着的枪，没有一刻的放松过，她一步步前进，逼着总管退到了门口的位置，再次冷冷地命令道，“让开。”
总管摇头，“不，夫人，我不能让开。”
“砰！”
林子宜的身体里，流着的是厉家人的血，当她狠起来的时候，绝对不会比任何一个人弱。
所以，在看到总管那坚决的态度之后，她毫不犹豫地便放低枪口，在总管的脚边开了一枪。
巨大的枪声，不但让总管和所有的佣人吓了一大跳，同时也惊动了整个总统府的警卫。
不少的警卫，立刻寻着枪响的方向，快速地跑了过来。
“你再敢拦着我，下一枪，一定是打在你的脑门上。”
丢下这一句话，林子宜径直越过挡着自己面前，已然被吓的怔愣的总管，大步往外走去。
不过，她才走出门口没几步，就被迅速跑过来的警卫给包围了，几十个警卫看着林子宜手里拎着的枪，都面面相觑，顿时明白过来，刚才的那一枪，恐怕是林子宜开的。
“夫人，您这是……”为首的总统府卫队队人满脸困惑地看着林子宜，不解地问道。
“总统先生吩咐了，拦着夫人，不要让她离开总统府。”林子宜还没有开口，她身后的总管率先回答道。
警卫队队长和其他的人皆是一脸懵逼，这总统先生和总统夫人到底玩什么呀，看起来那么恩爱，羡慕死个人，怎么这说翻脸就翻脸？
别人家两口子翻脸，也就耍耍嘴皮子，最多动动手，怎么总统先生和总统夫人翻脸，就动起枪来了？
这规格，果然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林子宜冰冷而凌厉的视线，扫视一圈，拎着手里的枪，毫不迟疑地大步向前，离开。
警卫队队长看了看总管，又看了看林子宜，迟疑一瞬，还是向前几步，拦在了林子宜的面前。
“夫人，既然总统先生有令，那我只能得罪了。”说着，他一挥手，命令身后的警卫队员道，“来人，把夫人拿下，带她回去休息。”
“站住。”林子宜冷呵一声，手里的枪，再次被举起，“谁敢动我，我就只能杀了谁。”
说着，林子宜向前一步，枪口，抵在了警卫队队长的心口的位置，强硬地命令道，“让开。”
警卫队队长深深地看林子宜一眼，他是真的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林子宜，狠起来的时候，竟然让他都敬畏三分。
“夫人，总统先生的命令，我们不敢违抗，您要是非得离开，那就只能把我们都杀了。”警卫队队长低头道。
就在这时，不远处，汽车的引擎声，快速地由远及近。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林子宜知道，是唐肃回来了。
原本，她二哥说的对，就连汽车引擎的声音，只要听习惯了，也能知道来的人是谁。
眉心倏尔一蹙，林子宜湿了眼眶。
为什么？唐肃，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回来？
“总统先生。”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唐肃，大家都各自行礼，与此同时，心里也终于松了口气。
林子宜举着手里的枪，望着那个大步走近的镌刻的身影，却毅然逼退了眼里的泪水，眼里的冷冽，没有减少，反而更浓。
唐肃一瞬不瞬地盯着被众人包围的林子宜，此刻，他满心满眼，除了她，再也看不到第二个人。
“你们都退下去。”
待在林子宜的面前停下，四道目光，在空中交织数秒之后，唐肃沉沉地下令道。
“是，总统先生。”众人点头，很快，便各自散开，消失在林子宜和唐肃的视野里。
唐肃看着眼前的林子宜，只觉得此刻的她，让他从未有过的陌生。
什么时候，她竟然会用枪了？而且，握枪的姿势，还那么正确。
靠近，唐肃的一只手握上林子宜举在手里的枪，另一只手伸过去，想要去搂过她。
只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林子宜，她便警惕性地后退了一步，冷冽的目光，抗拒性地直视着他。
唐肃眉宇紧拢，手紧紧地握着枪管，“乖！别闹了。”
“我没有闹！”林子宜低吼，努力想让自己从容一点，淡雅一点，可是，颤抖的双手，却将她彻底出卖了，“唐肃，让我走。”
“子宜……”
唐肃无奈地唤他，他再次尝试着伸手，想要将林子宜抱进怀里，可是，他才动，林子宜便避开，就仿佛，几十分钟之前还缱绻相依的恋人，此刻，却变成了洪水猛兽。
“唐肃，让我走！”
“你走？你走到哪里去？”唐肃一双深邃的墨眸，似白云棉絮，里面的浓情与温柔，甚至是可以将人给融化，他盯着林子宜，目光一动不动，“林子宜，这儿才是你的家，你要去哪？”
林子宜摇头，眼泪，终是控制不住，滑出了眼眶，她却闭上眼睛，倔犟地想将那些不争气的东西给再次逼回去。
唐肃见机，向前一步，想要将她抱进怀里。
可是，林子宜似乎察觉了他的心思，下一秒，便豁地睁开了双眼。
“别过来……别过来……”林子宜死死地握着枪，仿佛此刻，手里的枪，才是她的唯一。
“林子宜，这里有我们的孩子，有我，你不是说过嘛，就算我赶你走，你也不会走的，为什么现在你要离开？”唐肃的眉宇间，有无法遏制的痛，一点点倾泄而出，灼亮的眸子，如江南的烟雨三月，雾蒙蒙的一片，“你说，我要怎么样做，你才不会离开！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去做。”
这一瞬，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再也不听话地大颗大颗往下掉。
“晚了！”林子宜摇头，“唐肃，你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林子宜笑，又哭又笑，她低吼，绝然而愤怒地低吼，“我二哥他死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谁说他死了，谁说他回不来了？谁说的？”
“那他在哪？你告诉我，他和阿飒在哪？”林子宜近乎咆哮，声音盖过了唐肃的，“你一枪打在了他心脏的位置，再掉到大海里，你告诉我，他怎么活过来？”
“林子宜……”
“别过来！”唐肃进一步，林子宜便退一步，不给他任何靠近的机会。
“林子宜，就算我不开那一枪，你二哥也照样会死，而且会死的更惨！”
他的左手，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用过枪了，所以，唐肃不敢保证，他那一枪，是百分之百打在自己想要的位置，而不会要了厉默衍的性命。
所以，现在，他没有信心在告诉林子宜，厉默衍他没有死！毕竟，掉进了大海里，就算是个没有受伤的正常人，也未必就能顺利逃生。
“是，他是会死！可是，为什么要了他的命的人，偏偏要是你？”林子宜讽刺地笑了，如溪流般的泪水，划过苍白的小脸。
唐肃看着眼前的林子宜，仿佛她就是指尖的一缕烟雾，忽然就变得那么不真实，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散去一样。
“林子宜，……”
“唐肃，够了！”唐肃要解释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林子宜狠心地打断，“我要走了，别拦着我。”
林子宜的话，那么的倔犟，那么的绝然，就像一开始的时候他认识的那个小女人一样，不给他机会，便真的不给他任何的一丝机会。
“你真的要走吗？”
他问她，最后问她，墨色的瞳仁里，似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在破碎，灼亮的光华，迅速地黯淡下去。
林子宜笑，不答反问，“你杀了我大哥，又杀了我二哥，还让我怎么跟你生活在一起？每天跟你面对面？”
“那好，杀了我，你就可以离开。”唐肃看着林子宜，嘴角，忽然就扬起了浅浅的弧度来，出口的话，那么的坚决，却那么的云淡风轻，就跟他说，“林子宜，我们结婚吧！”这一句话的时候，一模一样。
林子宜浑身猛然一颤，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灰败的世界，再次天翻地覆，轰然坍塌。
“不……不……”林子宜快要疯了，泪水如雨般落下，“唐肃，你别逼我……”
他能不逼她吗？当初，如若不是他拿孩子逼她，她又怎么会走出那一步，把自己交给他。
“开枪呀！”唐肃握着枪管，让林子宜手中的枪口，抵上他的胸膛，“林子宜，在这里开一枪，替你二哥报了仇，你就可以离开。”
“唐肃……”
“开枪呀！”
“砰！”
当枪声响起的这一瞬，全世界都安静了，就连所有人的呼吸和心跳声，都停止了……
血，那么鲜艳妖娆的液体，像灾难般，弥漫了林子宜的视线！
她的视线被染红，大脑里白茫茫的一片，被血色沁染……
“……”她张了张嘴，想要唤出唐肃的名字，可是，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来。
下一秒，她越过他，径直朝总统府外跑去，而且，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就像一个杀人犯，生怕跑慢了一秒，便会被抓回去，被处决……
唐肃怔忡地站在原地的位置，所有的一切，定格在枪声响起前，林子宜歇斯底里地唤出的那一声“唐肃”时的一幕。
他错了嘛？他竟然错了？林子宜竟然真的对着他开了枪！这一次，他赌错了！终究是有一次，他赌错了。
看着眼前消失的那道身影，视线，终于在这一瞬恢复清明，烟雾，终于散了……再也抓不住了……
“总统先生！”
“总统先生！”
……
听到枪声，所有的人都冒了出来，狂奔向唐肃。
眼前不断晃动的人影，让唐肃终于回过神来，撑着最后的那一丝清明，看见那道就要消失在总统府大门口的身影，他抬手捂住右肩上的枪口，大步朝外追去。
只是，才追了几步，林子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门口外，不见了……
看到旁边停着的车，他拉开驾驶位的车门，坐进去，一脚踩下油门，调转车头，将车以最快的速度，开了出去……
总统卫队的安保人员见到，立刻也钻上了其它的车，一脚油门，追了出去。
……
当唐肃将车开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数辆黑色和一辆银白的小车从总统府大门外几十米远的地方快速地开走，唐肃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朝那辆银白的小车追了上去。
不过，还没有等他靠近那辆银白的小车，几辆黑色的小车便过来拦截他。
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还在汩汩往外冒血的枪口有什么不适，唐肃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一双鹰眸盯着前面和两边的情况，车子左闪右避，躲开一辆又一辆有意或者无意挡在他前面的车，继续不断朝那辆银白色的小车追去。
不可以！他绝对不可以让林子宜离开！
她离开了，他和小溪要怎么办？小溪要是问他，妈妈去哪了？那他要怎么回答？
所以，他不能让她离开！绝不让她离开！
脚下的油门，踩到底后，马上松开，又立刻踩到底，定制的性能极好的车，速度已经达到了顶峰，快得不能再快……眼看，就要追上那辆银白色的小车，忽然，前面一辆距离不过几米远的黑色的小车一个猛地转向，以让人难以相像的速度，变道过来，挡在了唐肃的车，豁然间停下。
出于本能，唐肃猛打方向盘……“砰！”
车辆撞击的巨大声响，划破长空，那黑色的小车，被撞飞，在空中翻滚两圈，“哐”的一声，落在地面。
透过从额头滑下来的那鲜艳又湿热的液体，唐肃模糊的视线，穿透破碎的挡风玻璃，搜索着那辆银白色的小车，可是，不见了，不见了……
“林子宜，回来……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