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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小声点!”
孙奕之冲青青比划了一下,干脆也翻窗进屋,定睛一看,这不过是个普通宫女的居室。靠西墙的一排大通铺上放着几床被褥,东边摆着两张长桌,两条长凳,北窗旁是一排木橱,除此之外,干干净净的一目了然,除了被打翻的食篮和地上躺着的宫女,别无它物。
孙奕之看了眼地上的宫女,问道:“你杀了她?”
青青摇摇头,“没有,我问她素锦在哪儿,她不肯说,还想动手,我就把她打晕了。”
孙奕之略一沉吟,翻看了下食篮里的东西,里面虽然只有一粥一菜一馒头,但看得出来,应该是馆娃宫专门负责给西施做饭的小厨房所做,食物的精致程度,比当初他在宫中的平日的饭例还要好,显然不是拿来凑数的。
他抬眼仔细看了看这间屋子,又走到那排通铺前看了看,翻了翻上面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嘴边露出一抹笑容,转身走到北窗旁的木橱前,挨个打开橱门,里面挂着几件宫女们的旧衣物,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青青好奇地看着他东摸摸西翻翻,也觉察出这屋子别有机关,干脆站在一旁看着他翻查,倒也兴致盎然。
孙奕之从木橱到方桌,最后视线终于落在通铺旁的一盏油灯上,那盏油灯就放在通铺前的木架上,里面似乎并未添加灯油,连灯芯都焦黑地耷拉在边上,灰扑扑的一点儿也不起眼。他走过去想要拿起油灯,却发现灯座似乎已固定在木架上,居然拿不起来。
青青眼睛一亮,立刻冲了过来,“是机关?”
孙奕之点点头,微微一笑,握住油灯底座,转了两转,果然听得一阵咔咔声响,面前的大通铺居然从中间打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通道来,通道中隐约可见昏黄的灯光,显然底下有人,听到这边传来的动静,下面传来一阵咳嗽声,和一个女子的声音。
“怎么来得这么晚?”
一个宫女一边说着话,一边从里面走了出来,刚一露头,就被青青一把捏住喉咙拎了上来,不禁瞪大了眼睛,震骇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口中“咯咯”作响,却喊不出声来。
青青冲着她微微一笑,朝地上那宫女努努嘴,冲她说道:“别叫,否则就跟她一样!”
那宫女看不出地上的人是死时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只能一个劲地点头,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青青松了松手,压低声音问道:“素锦是不是在下面?”
那宫女一怔,目露绝望之色,一个劲地拼命摇头,根本不敢说话。
青青冷哼一声,反手一掌劈在她脑后,将她打晕过去,丢在地上,径直朝那地道走去。不用她说,青青也知道,若是与素锦无关,她又怎会如此害怕。她们都是素锦身边的人,深知若是素锦出事,她们也活不了,才会如此决绝。青青因为欧钺的事,最见不得这些所谓置生死于度外,实际上却是由人掌控的女间,不想用强,也只能如此处置她们。
孙奕之在那机关密道前检查了一番,见青青过来,便低声说道:“这只是个简易的藏身地窖,并无厉害的机关,你下去问话,我在上面看着。”
青青点点头,还是拔剑在手,直接跳了下去,那密道并不长,尽头便是一间石屋,里面仅有一床一几,两盏油灯,尽管灯光昏暗,她也能一眼看得出,那床上躺着个面色蜡黄的女子,正是她要找的素锦。
素锦一看到她进来,脸上并未动容,只是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后,方才叹息一声,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我就知道,你还是会找到我的。”
“废话少说!”青青毫不客气地说道:“枉我师兄不惜坑了我给你们卖命,你居然还给他下毒!离心蛊的解药在哪?交出来!我或许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素锦苦笑了一下,指指自己的心口,“他有蛊,我也一样有。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哪里会有解药。”
青青一怔,“你也有?”
素锦缓缓坐起身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甚至沁出一缕暗红色的血丝来,蜡黄的面容越发显得憔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多岁一般,她病成这样,难怪没法在施夷光侍奉。
“欧钺也好,我也好,只要入了离火者,都要服下子蛊。我们都是自愿为越国奉献,这蛊只对离心者有用,只要不背叛家国,何须解药?”
“什么意思?”青青不禁大为恼火,“什么自愿?自愿还用吃什么鬼蛊虫?这分明是你们控制挟持的手段!”
素锦哂笑一声,疲惫地抹去唇边的血渍,“随你怎么说。我没解药,也从未听说过离心蛊还有解药。”
“你——”青青一怒之下,拔剑相对,可这一次她还没动手,素锦忽然向前一扑,竟然朝着她的剑锋撞了过来,她一惊之下,飞速撤剑,素锦扑了个空,一下栽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伏在地上喘息不定。
青青一跺脚,一把抓着她的背心将她拎起来扔回床上,没好气地说道:“你要找死也莫要脏了我的剑!怎么?你家主人也不要你了?你这寻死觅活的,怎么不想想那些被你坑了的人怎么办?”她顺势给素锦把了下脉,只觉得她内息紊乱,断断续续,显然是受了重伤,而非寻常疾病。
素锦要是什么三痨五病的,青青还真治不了,但这内伤外伤,跌打损伤,倒是她的拿手活,干脆利落地给传了道内劲过去,无比霸道地压制住她体内乱窜不息的内力,连带着将她的内息一并理顺,运行一周天后,方才松开了她的手。
“多谢!”素锦又吐了口黑血出来,脸色却比之前半死不活的样子好了许多,神色复杂地看着青青,轻叹道:“你就算救了我的命,我也没有解药。青青,对不起。”
“谁稀罕你的对不起!”青青鄙夷地哼了一声,“你这伤怎么搞的?上次我可没伤到你内腑……你还故意算计了我,哼!”
素锦苦笑一声,道:“对不住,青青。这伤是我自找的,与你无关。青青,你就听我一句,早日回越国吧!这姑苏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一说起这个,青青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不想走吗?她早想走了,可若不是他们这一摊子烂事,将她卷入其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拖累了她的行程,现在倒说的好像她愿意在这儿似的。
“你以为我愿意来吗?要不是你和师兄坑了我去刺杀孙武,我至于耽搁到现在还走不了吗?师兄的离心蛊不解,我怎么带他回去?欧大娘还在等他回去呢!”
素锦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喟叹一声,道:“是我不好,连累了你。只是离心蛊源自百越蛮夷之地,我们也只会用,不会解,这个忙,我真的帮不了你。”
“百越啊!”青青眼珠转了几转,点点头,“既然如此,我自己去找便是。师兄不能离开姑苏,他是你的人,你肯定有办法找到他。希望在我回来之前,你能照顾好他……谁?”她正说着话,忽然听得上面有些动静,倏忽之间便拔剑在手,朝着密道入口冲去。
孙奕之从上面露出个脑袋来,冲她皱了皱眉,“还没问完吗?再有一炷香功夫,就到禁卫换班时间。”
“好了!”青青问出了离心蛊的来历,既然素锦没有解药,她也懒得再下去,干脆地把那两个宫女往通铺上一丢,拍拍手就走人。
孙奕之对王宫的禁卫轮值时间和路线了如指掌,虽然在他离开后也曾有过调整,可他只需要看一会儿,就能估算个八九不离十,等青青从花房出来,便带着她直奔太子所在的端阳宫。
孙家和伍家陆续被灭,虽然是一荣一衰,声誉大为不同,可这两人原本都是太子太师太傅,属于太子友最有力的强助,如今两强俱灭,太子友苦谏被拒,甚至被禁足宫中,形同软禁。
宫中之人最为势力,夫差仅有二子,太子友比王子地年长十岁有余,幼承明师,聪慧好学,十五之后就开始随着夫差上朝听政,为人谦逊有礼,文武双全,素来是朝中众臣心之所归。而王子地年幼贪玩,又被娇宠得不学无术,所有人尽管知道夫差偏爱幼子,但也从未想过他有机会继位。
可如今,太子被禁,夫差因伍子胥遗言相咒而迁怒于他,更不肯见他。
众人便见风使舵,能走的走能躲的躲,到如今偌大的瑞阳宫中,竟见不到几个宫人侍从。满园的落叶萧萧,空空荡荡的,竟有种说不出的萧瑟空寂之意。
孙奕之昔日常在此处与太子友谈文论武,骑射比剑,那时宫中的热闹与此刻的冷清相比,恍如隔世。
如今瑞阳宫人少的唯一好处,便是可以让他带着青青,一路畅行无阻,直达太子友被禁足的羲和殿。
到了此处,孙奕之也不再隐藏行迹,刚要上前推开殿门,忽然听得青青轻喝一声,拉着他倒飞出数十尺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