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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长戴?”似在问承钰,又像在自言自语,老太太眼眶微湿。
“承钰,这玉是好玉,你是姑娘家,也用不着戴这扳指,外祖母替你收起来,以后做嫁妆好不好?”
“好。”承钰应道,本来她拿来也没什么用处,她之前打算转赠给三舅舅。
“外祖母乏了,你也快回去睡觉吧,明日还得上学呢。”
“嗯。那我回去了。”承钰仗着是夏天,只穿了身亵衣,现在莫名觉得身子有些凉,赶紧回屋钻到床上。
老太太打发走外孙女,拿着扳指,良久方道:“你说,他真的一直戴在身上吗?”
“二十岁那年他初上战场,我特地找了京城最好的匠人给他做了这玉扳指,那时我多大,才十岁吧?想不到都过去四十几年了。”
“是啊,时光易逝,眨眼便过去了。”辛嬷嬷道。
“辛,你说我当年是不是这么点犯贱,明明孩子都生了三个了,他也有了家室,偏偏还对他念念不忘。才有了后来这么些事。”老太太的泪珠儿终究还是滚了下来,温热地,“啪嗒”一声碎在了玉扳指上。
“这不能怪您啊,都是碧昕的错。”辛嬷嬷不忍看老太太自责。
碧昕便是当年老太太的贴身丫鬟,后来给抬了姨娘,生了三老爷孙立行。
“可是我问心有愧!眉眉就是证据。”
“老太太……”辛嬷嬷知道这是永远的心结,轻易解不开的,“这不是还有承钰姑娘吗?承钰姑娘乖巧懂事,不会辜负您的疼爱的。”
提到唯一的外孙女,老太太终于露出了些笑意。“我这生阅人无数,再找不出钰儿这样小小年纪就体贴人的孩子。我得好好把她养大,再为她寻门好亲事,也算对得住我那死去的小女儿了。”
——
第二日云收雨歇,七月初的天儿陡然热了起来,承钰清晨起来喝了碗热粥,额头便渗出一层细汗。
她今天早晨有些头晕,或许是昨日吹风淋雨着了凉。平彤又端来一碗红枣姜茶让她喝下,喝下后汗出得更多了,但上午的课结束后,她便好了许多。
自己有人撑伞,又猛灌了几海碗姜茶,尚且还会头晕。昨晚那人在雨里站了这么久,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可别又发起高烧来。
吃过午饭,承钰心里越发牵挂起那个少年来。说不清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他和自己前世的处境很相似,孤立无援,无人问津。
她同情他。她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就算是一个痴傻之人,也会有自己的感觉吧。
“琴儿。”她招招手,步琴朝她跑过来,“琴儿,你知不知道去外祖母那儿有一条近路,那条路会途经一个小花园。”
孙步琴想了想,“的确有个小花园,怎么了承钰姐姐?”
“昨天我回来的时候路过那个小花园了,看到那儿开了好多荷花,还想再去看看,可是找不着路了。”
如果琴儿找得到路,承钰就打算让琴儿带她一起去。今日陪她来上女学的是平彤,绣桃留在屋里。而且就算绣桃在,听绣桃昨日那语气,似乎并不主张她再去那儿。
“找是找得到,不过,那个地方,最好不要去。”步琴看了看周围,她姐姐和孙步玥在屋子的另一头,才小声说道。
“为什么?”
孙步琴附在承钰耳边低声说:“那个花池子,淹死过大伯的一个姨娘。”
“有这种事。”承钰眼睛瞪了瞪,怪不得昨晚绣桃走得匆匆呢。
“是啊,大伯的姚姨娘,生了一对双生子,后来就莫名其妙跌到池子里死掉了。”孙步琴把自己都说怕了,耸了耸肩,“咦,那儿死过人,大家都不愿意去。”
而承钰疑惑的是那对双生子。“可我见大伯只有玥表姐,怀缜怀薪表哥三个孩子,他们都是大舅母生的呀。”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记得那时候我还小,大伯房里的确有个和我现在差不多大的哥哥姐姐,不过后来就没见过他们了。”
难道昨晚见到的少年就是双生子中的男孩儿?
“琴儿,你就带我去好不好,那儿的花儿开得特别美,比昨天在王府花园见到的还漂亮。”承钰拉着孙步琴的小手摇了两摇。
“而且这大白天,大日头的,不会有什么吓人的东西钻出来的。”
“啊!”承钰不提还好,这么一说出来反倒把孙步琴吓得一声尖叫,“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你叫唤什么呀?”屋子那头传来孙步瑶的诘问声,孙步琴这才捂住自己的嘴,回道:“承钰姐姐踩我脚了。”
“说什么呢你这鬼丫头。”承钰敲敲她的脑门,“如果你不想去,告诉我从这儿怎么走也行,我带了平彤去。”
“你真要去吗?”孙步琴皱眉,“你怎么比我还贪玩啊。”
看着承钰坚定的目光,孙步琴最终还是选择妥协,告诉了她从东跨院到小花园的路。
承钰笑着说:“下次来凝辉院请你吃酥酪。”便带着平彤出了东梢间。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时辰,去看一看应该来得及。
没想到刚一跨出门,便听到孙步琴在身后唤她。
“怎么了琴儿?”承钰转身看孙步琴朝她跑来。
孙步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肉嘟嘟的嘴唇撅着,道:“算了,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还是陪你一起去吧。”
“我就知道琴儿最好了。”承钰拉住孙步琴的手。
“下次不只要请吃酥酪,我还要吃玫瑰奶油灯香酥。”
“好好,都依你。”
走了一会儿,有孙步瑶派了丫鬟来问她们去哪儿,孙步琴不想说了之后她姐姐又来絮叨,不让她去,因此说自己回去后再和孙步瑶解释,把丫鬟打发走了。
七月酷暑袭人,正午毒日头底下,平彤为两个姑娘撑了把花绸伞。走了大约一刻钟,只见分花拂柳之处,一片荷塘浮现眼前。
承钰四下寻找,却没寻到昨日那个白色的身影。
荷塘外绿柳成荫,倒比别处凉快许多。平彤擦着额上的汗,说道:“姑娘,这不就是昨晚咱们路过的小花园子吗?”
“是啊。这儿的荷花美,昨晚没看清,今天又来看看。”承钰边说边在岸边蹲下,愁思着能去哪儿找他。
“姑娘小心些。”怕承钰跌到池子里,平彤赶忙拉住她。
“没事,平彤。”
碧水清凉,承钰低头弄池水。清莹的水中倒影着两个小姑娘。一个圆脸圆眼,梳着双丫髻,是琴儿,一个小脸尖尖的则是她自己。
这水很浅呀,看得见池底的鹅卵石,看得见游动的红色鲤鱼,池水也就及她一个小丫头的脖子,怎么会溺死一个大人呢?
除非有人强把那位姚姨娘的头按在水里。
承钰被自己邪恶的想法吓了一跳。
“姑娘,这荷叶可真大,滑溜溜的,摸起来跟缎子似的。”平彤正用指甲去掐一片荷叶,“摘了下来给姑娘遮阳用。”
日子好过起来后,平彤不用做洗衣打扫的粗活,就把自己的指甲留了起来,尖尖的染了颜色,现在正适合掐片荷叶。
荷叶叶茎水嫩,眼看掐到一半,横空却窜来一只手,把平彤掐荷叶的手腕死死筘住。
“你干嘛呀!”平彤又惊又痛,努力挣扎着想甩开那只咬人的手。
“你放开我,你是谁啊!”
承钰和孙步琴闻声而来,就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白衣少年正抓着平彤的腕子。
这不就是昨晚那个少年?承钰心里没着急他把平彤抓着,反而有一丝惊喜。他终于出现了。
“请你放开我的婢女。”承钰又得仰着个小脑袋和少年说话。
少年仍像昨晚一般不说话,薄薄的嘴唇紧抿,有些发紫。一张脸苍白如纸,眉眼乌黑,小扇子似的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排阴影。、
瞥了承钰一眼,他还是虎视眈眈地仇视着平彤。
“有什么事,你先放开再说好不好。你这样抓人会很疼的。”承钰看平彤的睫毛上已经沾满了泪花。
他为什么抓着平彤不放呢?平彤之前在做什么?摘荷叶!难道他是不喜欢别人碰这个荷花池?
“我们不摘你的荷叶了,你放开她好不好?”承钰试探着问道,脑袋仰久了脖子有些酸。
这回少年终于看向了承钰,但目光中的戒备仍未打消。
“小孩子不会说谎的,我们说了不摘就一定不会摘!”承钰有些着恼,这人还真是顽固而不通情理。
不过这句话一出,少年果然慢慢松了手,平彤趁机挣了出来,心疼地发现自己的手腕都被掐红了。
“不就是一片荷叶吗?”平彤带着哭腔小声埋怨道,却立马招来了少年愤怒的一瞥,吓得她再不敢言语。
“你很喜欢这儿的花叶吗?”承钰试探着再问道。
不知为何,少年凝视她的目光变得越来越犀利,眉头皱得也越来越深,承钰提心吊胆地不知他要做什么,突然见他掩袖剧烈地咳嗽起来。
少年咳得越来越厉害,转过身扶着一棵柳树。承钰紧张地看着他,听他咳完后,身子靠着那棵柳树竟滑到地上坐了下来。
咳嗽还知道掩袖,怎么看也不应该是痴傻之人呀。
承钰想走上前去,却被孙步琴死死拉住裙子。“承钰姐姐,不要过去。我没见过这个人。”
“别怕,绣桃说他叫孙怀蔚,是大舅舅的孩子。”
孙步琴将信将疑,还是松了手让承钰过去,自己则咬紧嘴唇,和平彤站在几步之外观望。
少年一双星眼紧闭,脸白唇紫。承钰把自己的小手贴到他的额上,果然很烫。她想拿开,不料少年伸了手把她的小手按住在额上,不让她拿开。
承钰苦笑,或许是因为她的手比较凉的缘故,贴在额头上让他觉得舒服了些。
“咱们起来,我带你去看大夫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