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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后各房的人陆续来给老太太请安,问过安又去看望承钰,见小丫头醒了,没有发烧受寒,还喝了一大碗粥,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了地。
要上族学的孙怀缜也来探望了她,说了些让她好生调养的话,又急急去东跨院读书。
孙步琴趴在承钰床前不愿走,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承钰半晌。承钰刮刮她的小鼻子,“琴儿傻了,光盯着人看,也不会说话。”
孙步琴扯了扯嘴角没说话,颇有一种任承钰编派她的大度,末了仍旧蹲在床边手托香腮地望着她。
“你不去上学了,打算这么把我盯一天?”承钰笑道。
“我和娘说了,要在这儿陪你,让她帮我向顾女先生请假。”孙步琴正声说道。
“你陪我?”承钰失笑,“你是把陪我当作不去上学的借口吧。小滑头。”
孙步琴笑笑没做声,承钰看她今天是打定主意要守在这儿了,叫丫鬟端了点心来给她吃。
一会儿大孙氏也来了,她带了许多进贡的上等补品,看得高氏也不禁咋舌,这么些好东西,恐怕她哥哥也弄不来。
大孙氏看未来儿媳妇好端端地坐在床边,儿子正陪她玩着翻花绳,心里的大石落定,喜滋滋的,再不复昨夜一晚的殚精竭虑。
“这些东西还都是皇上从前赏给公公的,公公听说承钰不好,大半夜就让我清点出来,要往府里送呢。”大孙氏笑道,一面留神看母亲的面色。她担心东西是王府的,母亲因为芥蒂不会收下。
老太太默不作声地呷了口茶,气氛沉静了会儿,还是高氏反应过来,忙向大孙氏道了谢,让人把东西拿去厨房。
而后陆玉武万般无奈地被大孙氏拉回了家,原因无他,祖父回来后看了他的骑术剑法等,很是不满意,近日变着法儿地在训练他,一刻也不肯放松。
他今年已经十五岁了,看祖父的意思,是有意带他上战场征战杀敌。
陪承钰翻了最后一个花绳,陆玉武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国公府。承钰朝他摆摆手,答应下次见面就把之前承诺给他打的玛瑙腰佩给他。
陆玉武前脚走后,被承钰派去看孙怀蔚的平彤就回来了。
平彤使了个眼神,承钰找借口对孙步琴说刚才听到外祖母叫她,琴丫头迷迷糊糊地问“什么时候,怎么没听见?”看表姐一脸的肯定,还是决定出去一趟。
琴丫头一走,承钰便问道:“这么快?你见到怀蔚表哥了?”她估摸着平彤这一来回还不到一刻钟时间。
平彤“嗨”了声,解释道:“我打算走后院那条路,哪晓得刚走出去,甬道边就踢着个人,那人缩在那儿睡着了,被我踢醒抬起头,我才发现就是二少爷。”
“你说他在甬道上睡觉?”昨晚他救了落水的自己,显然衣服也是湿的,他换了衣服吗?还是就这么在那儿待了一晚上?
“这我也不知道了,他发现是我,站起来扶着墙便跑了,我怎么叫也叫不回来。”
他为什么睡在甬道上?昨晚她落水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无数个问题充斥着承钰尚且昏沉沉的脑袋,但有一点她非常确定,那就是孙怀蔚并非真的痴傻,他一直在瞒着众人。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急于找到答案,承钰决定去见他。刚在平彤的帮助下把衣服鞋袜穿好,孙步琴扶着老太太进来了。
孙步琴很不满意,嘟着嘴说承钰骗她,专门把老太太请来对峙,却发现表姐穿戴整齐,似要出门。
“承钰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孙步琴问道。
“是啊钰儿,你要什么东西吗?外祖母替你拿去。快回床上躺着。”老太太说道。
两相询问之下,承钰不能说出实情,只好随便说了句“想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好吃的”掩饰过去,意料之中的被外祖母笑是“小馋猫”,最后只得脱了刚穿好的衣服,乖乖回床上躺着。”
老太太昨夜劳神伤心,坐了会儿便疲乏了,由绣芙搀着回去休息,孙步琴精神却好得很,把炕上的瓜子儿嗑得“喀嚓喀嚓”响,只是守着承钰不离身。
“三小姐是怕姑娘眨眼没了似的,守了一整天了。”晚饭时分,平彤看着躺在炕上发呆的孙步琴打趣道。
孙步琴听她这么一说,觉得自己还真就怕如花似玉的承钰姐姐眨眼没了,经历昨晚的惊心动魄她才明白,人很容易眨眼没的。她今天不眨眼地盯着表姐,这样她就没机会说没就没了。
孙步琴为自己能想出这么妙的法子骄傲,情不自禁笑出了声。承钰看小丫头一脸呆呆的样子,还对着炕桌上一堆黑黑白白的瓜子壳傻笑,不知怎么的,前世琴儿被水泡得发胀的脸突然浮现在脑海里,把她自己吓得一哆嗦。
前世捞起琴儿的那个池塘,位于东跨越,而她之前去找了找,竟没找到,难道是她这一世来早了几年,池塘还没修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她要做的要么是阻止池塘修好,要么是让琴儿永远别去那儿。
入夜后,孙步琴回了自己的院子,老太太也歇下来,因为平彤无故受了些皮肉之苦,承钰心疼她,让她这段时间不用守夜,赶她回房睡觉。但这样一来,她准备夜里偷偷溜去看孙怀蔚的计划就落了空,廊上廊下站着的都是外祖母的得力丫鬟,除非生了翅膀从窗户飞出去,她再难想到法子去见他。
——
扶摇院里,高氏黛眉紧锁,面色不愉。
“你可知道老爷去哪个贱蹄子那儿了?”
国公府大房虽然只有高氏一个嫡妻和亦兰一个通房,但孙立言在外边养了几房外室,高氏了如指掌,不然怎么每日让人给那些外室送避子汤,孙立言当然也心知肚明,但只要高氏没染指他享受女人的事儿,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亦兰在后面为高氏松头发,摇头道:“奴婢不知。”
“不知道吗?”高氏长眉一挑,“老爷这么宠着你,什么悄悄话都和你说了,你还不知道?”
这话问得亦兰手心一紧,不小心连带着扯了扯高氏的头发,高氏“咝”了声,骂道:“捧你一句还当真蹬鼻子上脸了,也不好好伺候。”
亦兰吓得立马跪了下来,颤声道:“奴婢不敢,奴婢……”这两日发生太多的事,她心里既为姜承钰及时救了回来高兴,又为高氏一定会再让她想办法加害姜承钰而忧虑,更重要的是,小日子迟迟不来,她担心肚子里真有了块活肉,若是让高氏知道了,恐怕就是一尸两命的事了。
“你这丫头最近是怎么了?两句玩笑话也开不得了,吓成这样。”高氏还以为她在为自己没把事情办妥而害怕责罚,“姜承钰那里,这次也只能作罢,日后再慢慢打算吧,如今出了这事,拿到她那儿的东西,恐怕一针一线也要查了。燕窝你还是继续送着,但不用再下砒霜了,这样一来,更不会有人会怀疑到那上头。”
“快起来给我梳头发。”亦兰还呆呆地跪在原地,高氏不满地嗔道,“对了,上月初你伺候过老爷后,喝汤了吗?”
亦兰知道高氏所说的汤就是指避子的汤药,但那晚过后,厨房的人并没送来,许是忘了,可现在要怎么回答高氏呢?
往往一瞬间的抉择,可以改变命运,亦兰在高氏的询问下强压着紧张,坦然道:“喝过了。”
高氏没再说什么,也没听到亦兰“咚咚”如鼓的心跳声。
第二天亦兰如常去送燕窝,不过不同以往的是,碗在端给姜承钰之前,先要经平彤手里的银针检查,确定银针没有变色后才能留下。
亦兰趁机瞧了瞧承钰,见她靠在床边,一张小脸素雅淡然,虽然脸上还没什么血色,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姑娘好些了?”
“好多了。”承钰喝着甜甜的燕窝笑道,“对了亦兰姐姐,前日我的小厮去了趟你家里,东西都给你捎去了,你的家人又托他带了东西给你。”
平彤把一个粗布包裹拿来,亦兰连声道谢,回去后急急打开来看,有一封信,还有几件贴身的肚兜,看花纹都出自娘的手。娘和妹妹不识字,信应该是找人带笔的,上面问她好不好,又说她们都好,还说大妹今年年底就要出嫁了,让她也向大太太讨个话,什么时候放出来寻个人家。
看到这儿,憋在心里不知多久的委屈终于冲闸决堤,亦兰伏在桌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还能怎么办?大抵一辈子都得耗在这国公府里,还是奋起一搏,最后被高氏随便配个小厮,或者发卖出去,更或一棍打死。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她这么生不如死地活着也罢了,肚里的孩子呢?若是被高氏发现,要她流掉,国公爷也不见得会来护着她。不反抗也是死,反抗了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亦兰深吸一口气,收了眼泪,她决定出去先找大夫看,孩子一旦坐实,她就会义无反顾地踏上扳倒高氏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