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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膳承钰便去东跨院上课,算来顾女先生如今也有二十七八了,仍在国公府教未出阁的姑娘们,似乎没有再出嫁的意思。师生相处近三年,顾女先生对她那点偏见早没了,甚至称赞她的字已经超出她的水平,过年前还央承钰写了副对联。
说来这还是依着孙怀蔚的描红练出来的,承钰抿嘴一笑,忽然很想去看看他那两个可爱的黑眼圈。
不过如今他和怀缜表哥不在跨院的族学里,也没去国子监,而是在去年认高氏的父亲做了老师。高氏娘家之所以显赫,不仅因为有个巡抚哥哥,还有个任内阁首辅的父亲。本来高阁老是想单独指点外孙孙怀缜,但他在看了孙怀蔚乡试的文章后,非常赏识他的才能,主动提出要教习这两个外孙。
所以孙怀蔚现在应该在去高府的路上。
前世就听孙涵说过,官场中有很多提前认门生的现象。当朝权贵在考场中慧眼寻找相投的文章,如果有中意的,就会私下关照那位考生,而后等那位考生入朝为官,就凭此师生关系结成一派。朝中许多派系就是凭借师生或同门的关系联结起来,成为一股股制约皇权的力量。
二表哥能得首辅大人赏识,上月春闱又中了会元,如此以来,殿试怎么样也能进前三甲吧。
刚进枕雨阁,就有一个小胖团子扑来抱住了她,承钰捏住她圆滚滚的胳膊,说道:“你要再跑急些,咱们俩非得摔倒不可。”
孙步琴一张苹果脸一年四季都红扑扑的,此刻笑望着她的承钰表姐,圆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无所谓道:“不会的。”
承钰无奈,自从段越珊来了后,琴丫头顽皮的天性似乎被她引得彻底释放,二舅母总在外祖母面前说小女儿越来越难管教。
不过段越珊却比从前沉静了不少,许是得益于顾女先生辛苦教导。她去年年底及笄,二舅母当了她的赞者,不过亲事暂时还没说下来,金陵那些少爷们似乎都有些介意她太壮实了,而且去年她跟着三舅舅去校场射箭,把教头都给比下去了,一时更没有人敢上门提亲。
承钰劝她收敛些,她却满不在乎,说道:“倭瓜似的孙步瑶都要出嫁了,我愁什么?”
承钰当即捂住她的嘴,庆幸旁边并没有其他人听了去。
孙步瑶这月月底出嫁,前年因为要给皇太后守丧给耽搁了,今年看着男女两方年纪渐长,才又挑挑拣拣择了个黄道吉日。
枕雨阁眨眼便是一日,下午下学她和琴儿越珊结伴回去,刚出东跨院就撞见大舅舅孙立言。
几个姑娘屈身向长辈行礼,孙立言摆摆手,连说三个“好”,便脚步匆匆地钻进了跨院。
“大舅舅这是干什么?他怎么会来东跨院?”承钰奇道,这里不是女学就是族学,既无戏台子也没有姬妾,难不成是孙怀薪做错了事,大舅舅来族学揪他的?
“你还不知道呢,大伯听了那个道长的话,说得在族学门口砌个水塘,他才能再得个男孩儿。”孙步琴说道。
东跨院族学的水塘?承钰一时思绪纷纷,前世捞起琴丫头尸体的地方不就是那儿的池子吗?可是她走之前也没见那儿砌了个水塘啊!
“是在你去蜀地这几月砌的,大伯还挺急的,慌里慌张就找人弄好了。”孙步琴道,“听说那口水塘养了乌龟,表姐,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看吧。”
“不许去!”承钰突然提高声调,说得果决不容置疑,倒把孙步琴和段越珊吓了一跳。
“为什么呀?”琴儿皱眉道。
“因为…….因为族学里头还有外男来读书,琴儿大了,得避讳。你要是想看乌龟,我让小厮到外头买了来给你玩好不好?”
孙步琴眉头松了松,无奈道:“好吧。”
“你记着千万别去那儿,我就给你买两只大乌龟。”承钰拍了拍她的头,心里却想起前世琴儿就是死在十二岁,不由一阵心悸。
回去后她和外祖母提起这事儿,提议能不能把那口水塘填了,外祖母摇头说道:“你大舅舅费了几千两银子找人砌成的,要给他填了,还不和你拼命。”
“什么水塘要耗几千两银子?”
“倒不是水塘,而是水塘底下放了道长给他的宝物,据说是要养风水,风水养好了,保他再得个解元儿子。”老太太有些无奈。她何尝不知道长子是纵欲过度,亏损了身体,如今屋里养了十几房姨娘,却没有一个肚里有动静的。还是之前高氏的贴身丫鬟亦兰,前年得了个女儿,如今又怀上一个。
解元儿子?他有怀缜表哥和二表哥还不够吗?大舅舅也忒荒唐了些,去年开始吃些乱七八糟的丹药还不够,现在又折腾起风水来。
晚膳后掌灯前,二舅母来回话,承钰趁机又嘱托了一番,让二舅母别让琴儿往族学刚砌的那口水塘跑。随后三舅母抱着敏哥儿来请安。敏哥儿如今有两岁了,意外地喜欢黏着她,只要见了有承钰在,立马丢了自己的娘亲扑到承钰怀里。
承钰自然很喜欢他,怀里这个奶娃娃穿了身墨绿色万字福的褂子,戴着墨绿色的瓜皮小帽,胖嘟嘟得像个西瓜。她两只手伸长了才楼得完。
“敏哥儿,快下来,瞧把你钰姐姐的裙子都给蹭脏了。”三舅母轻声斥道。
“没关系。”承钰抱着敏哥儿哄逗,敏哥儿大大的眼睛看着她,从袖里摸出一只小小的竹蜻蜓,咧嘴笑道:“给钰姐姐。”
承钰觉得很惊喜,腾出一只手接过碧绿的竹蜻蜓,又拿它逗敏哥儿,敏哥儿白胖胖的小肉手正要抓住竹蜻蜓时,她又忽得拿开,引得男孩儿伸手去抓。
孙怀蔚和他大哥来请安,进屋看到的便是小丫头抱着个更小的胖团子,正玩得开心。这么一副画面,他不禁联想到往后,往后小丫头若是为人母了,抱着自己的孩子,或许也是这样岁月静好的模样。
只是一瞬间的想法,他觉得自己有些荒诞,承钰才多大,就算说亲也得等到明年了。祖母最心疼这个外孙女,恐怕到时候要好一番挑选,如果下月的殿试他能进士及第,不知道祖母会不会考虑有个状元的外孙女婿。
觉得自己越想越远,甚至有些控制不住飘飞的思绪了,他努力压抑住脑海里的连篇浮想,和大哥一道向祖母请安。
今天两人见面,中间虽然隔了许多人,但她们似乎都成了摆设,同桌上的那套水墨山水茶盏没区别,人影在承钰眼前晃来晃去,人声成了嘈杂的乐声,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屋里烧着暖春的气息,有杜鹃花,有迎春还有桃花,她的面颊微微有些发烫。
“缜哥儿蔚哥儿准备得如何了?这回祖宗保佑,三甲里边怕有两个都是咱们孙家的子孙。”卢氏笑道,她现在想对两个哥儿好些,往后请任一个来给她的敏哥儿启蒙。
“三婶母说笑了。二弟会试考的第一,进前三甲希望很大,我已排在三十名以后了,恐怕得个同进士就不错了。”孙怀缜温和地笑着说道。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如今有你外祖父从旁教导,你们只管听他的。”老太太说道。
孙怀缜正要回话,忽听那边传来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哥哥抱,哥哥抱。”
发现是承钰怀里抱着的敏哥儿,两只圆滚滚的手臂绝得老高,要往他这边扑过来。
承钰抱着分量不轻的男孩儿朝这边走过来,孙怀缜下意识地微张双臂准备接过孩子,却没想到她走到旁边的二弟面前就停下了,如卸重担般把敏哥儿放到二弟怀里,而二弟则稳稳当当地接过孩子。
敏哥儿果然是要二弟抱的,趴在他的身上笑眯眯地流口水,似乎很喜欢这个堂哥。可孙怀缜觉得哪里不对,这么副景象,怎么有点像他前日去的一个同窗家里,那位同窗二十有六,也是一进屋,妻子就把咿咿呀呀的孩子抱过来给他。
什么叫“也”?孙怀缜摇摇头,看承钰表妹已经走回祖母身边坐着了,哪里又有刚才那幕少年夫妻的旖旎样。可能是书读昏了,才会有那么一瞬的错觉吧。
抱孩子的两人却丝毫没发觉孙怀缜在看他俩,承钰退回去挨着外祖母坐下,刚才把敏哥儿递给他时,那孩子扑得急,他接得也急,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从她衣袖上绣的玉兰花直拂过手背,她现在只觉得右手手背烧得慌,左手交叠上去似想掩饰什么。
卢氏笑着说道:“敏哥儿喜欢他二哥,沾沾二哥的读书气,日后也中个进士回来光宗耀祖。”
一屋子人的目光似乎都在他和堂弟身上,孙怀蔚瞟了眼祖母身边的小丫头,她也在看自己,不过两人目光相撞,下意识地都迅速移开。他心旌摇动,忽然想到刚才接孩子时,手掌似乎滑过她的手背,嫩得跟刚剥好的鸡蛋一般。
敏哥儿还在搂着他的脖子“二哥二哥”的叫,他也奇怪,从前在国子监时,他一月才能回来一次,但这孩子就是爱和他亲近,见了他就要让他抱。
又说了会儿话,老太太说乏了,人便从正房退了出来,承钰走在前面,捕捉到身后他的声音,似乎是让怀缜表哥先走一步。她把步子放慢了,眼见两位舅母走远,那股淡淡的松香味也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