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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十爷猛然转过身,两只眼珠像吃人一样锁定眼前回来报信的人。
对方被他眼神盯的全身发毛,硬着头皮说:“跳崖了,沟很深,据奴才等推测,摔下去的马车以及马车里的人,不可能有身还的可能。”
“你们让她跳崖?爷有让你们让她跳崖吗!”十爷抬起的一只靴子踩到对方的脸上。
对方被他一脚踩到了地上,动也不敢动,嘴巴里哆哆嗦嗦地挤出一些求饶的字语:“十爷,饶了奴才。奴才也不知道他们竟然会想着跳崖。本是把人都围困在那里了,他们是逃不掉的了,只等他们举手投降。奴才根本没有叫他们跳崖。”
“你没有叫他们跳崖?他们会去跳崖?你当爷是傻子吗?爷这会儿让你去跳崖,陪她跳!”
十爷疯狂的叫嚷声引来了隔壁住的邻居。
李莹闻声本是想派绿儿过来看,后来想想不如自己来,可以顺道打听消息,结果,走到门口,看见马家父子可能先一步到却傻在了门口。
屋里地板上,那个侍卫被十爷的靴子是踩到脸肉模糊,满头鲜血,很是骇人,而十爷好像都没有察觉到来了人,径自泄愤。
众人是从来没有见过十爷这个样,倍感吃惊,生生地全傻住了。
李莹心里想:这个十爷突然干嘛生这样大的气?只是因为没有能抓住逃犯吗?
男人那种龌龊的心思,她李莹也略为知晓。是有听说,那十爷是斯文败类,人面兽心,平常装的和禧王妃是苦命鸳鸯,实际上,早在娶禧王妃之前,是青楼的常客了。
春梅那个死丫头,稍微打扮的话,是长得比一般小姐都要漂亮,难怪引得十爷心里犯了邪念。所以说女人嫁个男人有什么用,男人看见外面漂亮的,还不是见异思迁。
“十爷!”马家父子终于意识到,要上前去拉人。
十爷听到声音,停住了脚,转头看到他们几个,狰狞的面孔都未来得及全部收拾整齐,一时怒火更甚,一脚再踹到那人屁股上,吼:“滚!”
马家父子就此再上前,追着十爷,小声探问:“十爷,是发生了何事?导致十爷如此怒火?”
十爷的脸沉着一层铁青的颜色,看起来很是严肃,不像刚才狂人的样子,说:“本王也是不想发怒的。只是,想到本王底下那些人如此掉以轻心,差点陷入对方的圈套时,心痛如绞,本王正是怕他们不知死活,做事不谨慎,不周全,下次会害了自己,而深深担忧不已,只好对其进行教诲,希望他们能尽快改邪归正。”
马家父子闻言,互相看了看,接着一起叹声:“难为十爷为自己部下的一片苦心。”
李莹走上前,随手一扬帕子,像是不经意地问着:“十爷,莫非是,昨夜没有追到人?”
马家父子眼睛一亮:线索来了!
十爷对此,是往李莹脸上那层黑面纱狠瞪了两眼,他都没有想好怎么利用马家父子。
“十爷其实不需要焦急。”李莹说,“据民女所知,昨晚上,不止十爷的人去追,貌似郭将军的人,也不甘落后。要论燕门关方圆百里的动静,没有比郭将军的人更清楚了。”
意思是说,优势依旧在郭子达手里?
“方圆百里,如果他们不止逃了百里呢?郭将军的军队,必须驻守在燕门关,能派出多少人到深山老林里搜索?”十爷从鼻孔里直接冷哼了一声,尽是不屑,“昨晚上那辆马车跳下去的沟,深达千丈,马车跌落沟底,粉身碎骨。本王不相信,真有人能在这样的情形下逃脱,再说了,那还是两个手无寸铁,不识武功的弱女子。”
马家父子因为不清楚来龙去脉,一直在旁安静地听他们说话。看得出,似乎李莹和十爷之间有争执,而李莹,又貌似知道的事情不比十爷少。马家父子交流的目光里,立马多了一层考虑。
李莹被十爷这番像是训斥的口气顶了回来,却是没有任何生气的模样,福身道:“既然没有其它事儿,民女先退下。”
十爷背对她,板着脸,心情很不好。
马家父子一样告辞,出了门,向左正要回自己居住的小院,前面门口,站了一个丫鬟,正是李莹身边的丫鬟绿儿。
绿儿冲他们两人福身,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沟儿。
深夜里大雪纷飞,山坳里的小猎户村,风雪的声音在村里呼啸而过,一夜的声响,让睡觉的人都不得安宁。
念夏给李敏躺在床上的双腿捂紧了被子。
李敏低头看了看怀表,半夜两点钟了,不止春梅和尚姑姑毫无消息,孟浩明也一直没有到。
“大少奶奶,春梅肯定吉人天相,你就别挂心了。”念夏细声软语地劝着。
在这个时候,门板上传来咚咚两声。
李敏抬眼,对小丫鬟射过去一个眼神儿。
念夏随即起身,轻手轻脚走到门板后面,轻声问:“谁?”
“我。”门外是小李子的声音。
知道小李子是躺在房门外面搭张板子负责守门的,念夏拉开门。门口没有灯火,小李子的脸藏在黑暗里,黑黝黝的,模糊不清,但是,话声却很清晰,问:“大少奶奶睡了吗?”
“刚睡下。”念夏谨慎的,并不马上承认李敏没有睡。
小李子像是往屋里望了下的样子,说:“刚孟旗主的人,骑着马先回来了,说,等会儿会把伤者送回来。”
“谁受伤了?”念夏喉咙里压不住那一声哆嗦的惊颤。
小李子点了头,那点头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沉重。
屋里,李敏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坐了起来。
门口两个人听到她动静,马上进了屋里,把门关上。
“小李子,你过来。”等自己的小丫鬟给自己穿上了褙子,披帛,李敏坐在炕上,叫人过来到跟前问话。
念夏蹲下身,给她那两只脚上再穿上双袜子,天气由于大雪冷了许多,这个屋子,是烧了地炕,都不觉得暖和。
小李子走到她跟前,回话说:“孟旗主的人说,可能摔断了骨头。”
“一共多少人?”李敏知道,如果出事的话,春梅和尚姑姑肯定是一块儿出事的,伤者不可能只有一个。
“说是三个。”
李敏的脸色一下子沉重了下来。
念夏和小李子都跪坐在她面前,不敢作声,只看她那脸的严肃,仿佛都能预想到事情可能比他们几个想象中的严重的多。
“大少奶奶,或许——”念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再说吉人天相的话。
“既然说了是三个,肯定是一块落崖。”
念夏与小李子一块儿一惊,想李敏怎么知道的。
其实不难猜。按照李敏和孟浩明出发前商量好的对策,所有人员要分批小批量地通关,这是为了避免一旦其中一个被抓,会影响到所有的人。其中,老幼妇孺,要有男子护卫。女子逃路,像春梅尚姑姑这些不习武功的,肯定是逃的不快,那要坐上马车。再安排个黑镖旗的士兵当车夫,既当护卫,又是充当监视的眼线,一旦事情中途发生任何意外,都方便孟浩明在远程进行操控。这是部队军官的作风,李敏百分百相信,自己老公培养出来的孟浩明,百分*十都是会这样做的。
马车如果能逃得过追兵,当然最好不过,找个地方先隐藏起来,到时候再想出路。如果逃不过去,被敌人围困,唯一能做的事,只剩下跳崖了。
三个人,一辆马车,刚好一块儿落崖。所以听到这个三字,她李敏其实该觉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虽然不知道这三个伤者的伤势如何,但是,能落崖以后保住性命,不能不说是奇迹。”李敏叹了一声息。自己在现代医院值班的时候,遇到的急诊车祸患者也多,那些,能坠崖之后在车里保住条性命的,一般都叫做奇迹,根本不是夸张之谈。因为,坠崖的冲击力,用科学理论来推测,除非有奇迹发生,基本是摔到粉身碎骨。想她在现代,不也是因为车祸坠崖才没了性命的。
念夏听她这样一说,更是心里惶惶然,上前扶她下炕的时候,手脚都有些茫然,不知道能做什么。
李敏下了炕,随即吩咐人做好准备接应伤者:“先去把徐掌柜叫起来。然后,腾出安置伤员的屋子,念夏去煮开水,越多越好。小李子,你帮徐掌柜准备药材等物品。”
“知道了,大少奶奶。”
幸好今夜里风声雪声大,掩盖住了声音,并没有惊动到村里其它住户。由于天气突降,水都冻结住了。烧火的柴火不够。泰庄主带着人,连夜到大山家后面的林子里捡木材。
不久,听见了马蹄声由远及近,并没有从村头进来,是绕过了村外围,从另一条路直接奔大山家门口来。
小猎户村与大山的家,说起来孟浩明都来过,像泰庄主,从一开始,都是他熟悉的人,否则,自己的主子也不会安排他进行这项艰巨的任务了。
五匹马,前后一个护卫,中间的三匹马每人驼运一个伤者。勒住马蹄到了屋门口。受过良好教育的军马,都没有一个出声的,只是在冰冷的雪天里从马鼻孔里吐着热气。
叫了一个人照顾马匹,孟浩明率先从马鞍上一跃而下,对从里面推开门走出来的小李子问:“大少奶奶呢?”
小李子看他们几个,身上衣服上头发上肩上,全都是被鹅毛大雪覆盖住了,孟浩明的眉毛上都密密麻麻积着雪粒,可见路上遭遇到的突降大雪有多可怕,说:“请孟旗主先进屋再说。大少奶奶叫所有人都进屋。”
孟浩明没有忘记在进屋前的走廊上用手先拍打了下身上的雪,否则会把寒气带入屋子里。
进到屋里,李敏俨然是在听到声音之后,站起来就等着他了。
不知为何,孟浩明在突然看到她的面孔时,心头揪了半截,微微低了下眉头,在她面前单膝跪下:“臣来迟了。”
一句话里头的含义太多,直让听的人都心惊胆战。
念夏站在李敏后面,只觉得整颗心都吊了起来,为此,眼眶里像是什么要流动似的。
李敏清冷的声音这时候发了出来,清冽的好像冬日里的泉水似的:“把伤者抬进来。”
几个字眼,清楚可见,从她削薄的嘴唇里吐出来,犹如冰冷的一把刀,气势俨然可见。把屋内那些因为刚听到孟浩明那句话而因此怀着悲伤的气氛,像是一瞬间砍的干干净净。
现在哪里是悲伤哭泣的时候,先看了情况再说,哪怕是真的三个人全要死了,这会儿也绝对不是哭的时候。
所有人抬眼,望到李敏的表情,都不觉明厉地打了个机灵。一个个,立马重新振起了精神。
孟浩明一样,貌似从什么地方回了神,立马点头站起来。随即一挥手,后面那三个抱着伤者的士兵,从门口进入。
三个伤者一块进屋,情况应该变的混乱才对。可是,有了李敏之前的交代,在现有的屋子面积下,在统一的地方先架设起了三个简易床板,这样伤者进来以后,依照顺序,放在了床板上。
小李子和徐掌柜,分别先给其中两个伤者做简单检查和处理,李敏则是在伤者被抬进屋的时候,站在了门口,每一个先大致打量了下,确定把最重的那个伤者抬到了左手边的床板,由自己亲自检查。
经过一番与时间赛跑的紧张与忙碌以后,初步判断,尚姑姑的伤势最轻,因为是在马车坠崖时被车夫先一把拽了出来扔到了悬崖边上突出来的一块树枝上,所以,身上只有一些皮肤上的擦伤,连骨折都没有。只是年纪比较大,一路颠簸,头晕眼花,有低血糖低血压的毛病,需要卧床休养。
由于马车落崖的速度很快,那车夫救了尚姑姑一把,回头再去抢救春梅变成了来不及。两个人伴随马车是在悬崖壁上经历了几次强烈撞击,方能逃脱。
车夫是左手右脚骨折,但是,毕竟是习武之人,知道怎么在坠崖时保护自己避免伤到重要部位。除了骨折以外,大幸在身体内的重要脏器,并没有受到致命的损伤。
于是,三人之中余下来的那个,是受伤最严重的。
看到李敏走到了春梅身边检视之后,一直表情严重不说话,孟浩明在后面忍了很久,才说了一句:“救起她时,她还能开口说话。”
“她说了什么?”李敏没有把头转回去看他,只用清晰的声音问。
孟浩明像是难以启齿,迟疑了会儿,才说:“她说,说她自己没有背叛大少奶奶。”
李敏听见他这句话以后,眼角飞过去,在他脸上睨了一眼。
孟浩明感觉被她这个锐利的眼神一扎,脸膛上哪处都要飞快地溢出血来。
见李敏收回眼神,孟浩明接着再问:“大少奶奶,她怎么样了?”
“你以为她伤势如何?你是军官,不可能没有和军医一块学过一些医术,你不能作出初步判断吗?”
面对李敏两句锋利的话,孟浩明哑口无言。
他从远处看到马车落崖以后,已经知道他们三个肯定凶多吉少了。而且,据他的推断,他的人,肯定是先救老者,如此一来,最后最有可能牺牲的人是她。
这可以说是她的命。在他下了决心对自己的人发出那样的命令之后,结果会怎样,他心里早有个预期。
李敏说实话,倒也不是想讽刺他。他在那样的情况下,必须作出那样的抉择,总比那些人被敌人抓回去折磨到死要好。换做是她李敏,或许能做出来的抉择,也只能是和他一样。
轻声一句喟叹溢出唇角,李敏道:“她需要手术,脾脏破裂,有可能需要摘除掉脾脏。”
“什么?!”虽然听不懂李敏口里说的什么手术,可是,孟浩明能意识到她口里所说的严重性,不知不觉,他的手脚都发起了一阵抖。
“还需要输血。如果你和她的血型一样,这是你能为她做的事。”多余的话,李敏没有时间说了,赶紧叫来徐掌柜,做好给病人开刀的准备。
病人现在是内伤失血处于昏迷的状态,倒是可以省去了麻醉药。把病人抬进之前准备好的手术房间,李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手术服,进了里面。做助手的人,有徐掌柜和念夏。其余的人,一律都不准进内。
病人手术中需要的血,由于古代并没有血库,只能当场采血。所有的人被叫了过来。小李子根据徐掌柜之前教的,采血,验血型,确定与病人血型相符并没有发生溶血反应的合适献血者之后,采集一管管的血液,送入手术室给病人输血。
春梅是O型血。O型血的人,本来就不多。李敏要做手术,而且怀孕,不可能给自己的小丫鬟献血。小李子给所有人验完血以后,发现,只有三个人符合条件给春梅献血,其中包括了泰庄主。
孟浩明坐在旁边,被告知自己是B型血不能给春梅献血以后,只能是坐在那儿,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
屋里很是安静,每个人都紧张地盯着那间被称之为手术间的房间门板,感觉,那里好像是死神的一道门口。
泰庄主献完血以后,把手搭在了孟浩明肩头上,说:“林大夫堪比神仙,妙手回春,连王婆婆多少年都治不好的眼疾,林大夫只要一看,不用针不用药,马上给治好了。”
“真的?”孟浩明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吃了一惊。虽然,之前大家都在传隶王妃是神仙了。可是,与李敏接触多几次面,孟浩明并不觉得李敏不像是人。
“真的。”泰庄主很认真很用力地说,比划治好王婆婆眼疾的那个眼镜,是自己前所未见的一样东西,好像神仙的法宝。
孟浩明闻言一笑,却是笑不出来。
看出他表情里隐藏的一丝痛苦,泰庄主像是可以理解地说:“是不是觉得很愧疚?觉得他们醒来之后或许会恨你?”
“我的人自然不会。不要说他们,要是我自己,在那种情况下一样会选择跳崖。只是——”孟浩明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他的眼前,只能不停地浮现出马车落崖的那一幕。是,那全是他一手下达命令制造出来的。
如果说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在追兵离开之后,下崖寻找幸存者时看到的一切。
她手里抓着那支银簪子,手指里死死地握着,在发现有人靠近的时候,她甚至要把那簪子的尖头插进自己喉咙里。
他的喉咙里那刻起,没了声音,像是被什么卡住一样。非要他说的话,他可能会为自己之前对她的任何怀疑猜测,都感到万分的羞耻。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叛变李敏。
那时候,第一次遇到她的场景,又在他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进行手术的房间里,念夏被脸巾蒙住的口鼻,呼哧呼哧是喘着大气,额头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像瀑布一样流下来。以前,她都没有帮过李敏做手术这种事儿,结果,今儿一看,好像杀猪一样。任是她往常如何胆大如虎,却也一下子全蔫了,变成畏缩的小兔子。怕死了。
徐掌柜就此给了她一眼:愣着做什么?
同时,徐掌柜很能理解她此时此刻受惊到样子。因为,他第一次,帮李敏解剖猪的时候,一样是惊的不会说话。
杀猪杀鸡,他们家以前是农户,也知道怎么回事。看多了,习以为常。不觉得有怎样。可李敏不是,是拿着刀子,打开一个小口子,一层层地割开那猪皮猪肉,找到猪的内脏,最后,还把隔开的肌肉和皮全部重新缝补起来。
这叫做手术,以后,给人动手术也是这样,比如说人的内脏发生受伤破裂的时候,必须找到那破裂的内脏,进行缝补。
那个时候,李敏和他说的话,他记是记住了,但是一直觉得不可思议。直到今时今刻,亲眼所见。
比起上次有计划地解剖猪,这回可是凶险多了。只见那伤口一打开,里面露出哗啦啦的血,鲜血直涌。念夏看着眼睛翻了翻,差点儿直接当场给晕过去了。
“吸出血,我要找到破裂的大动脉,先夹住止血。”李敏冷静地指挥两个手忙脚乱的助手。
由于没有吸引器,只能用注射器不停地抽,来保持手术视野的清晰。
“拿着拉弓,握紧了。不要紧张,我在这里。一切都是可控的。”
头顶上素冷的声音传来,念夏感觉热烘烘好像快要融化的脑袋上被冰水灌了下来,清醒了不少,再看身边,那个握着刀子的人,都一点不紧张。
素净的神色,有条不紊的手上操作,一点一点地带动身边的人。
念夏发现自己的呼吸,逐渐慢慢平稳了,眼睛的视野清楚地看着眼前前所未闻的一切时,突然想,人家都说她家少奶奶是神仙,或许真是神仙吧。否则,这样的事儿,谁敢做出来。
刀子杀人听过,刀子救人,可是真的从没有听人说过。
风雪在屋子外呼啸的声音,似乎伴随凌晨第一道曙光的到来,有所减弱。小山村里早起的农户,走出来观察天气时,发现昨晚的大雪,是把村里家家户户的屋檐上都覆盖了一层像棉被一样厚的白雪。路上的雪的厚度,都没到了脚踝。
由此可见,山上的雪,应该下的更大。不知道,村外的情景,又会是怎样。不管如何,路不好走,进村的人应该更少了。
隆冬的脚步,好像比预想之中来的更突然些。
屋里有病人,要持续的升火,保持适宜的温度。泰庄主去给所有人张罗吃的。昨儿,陪王婆婆去找答谢李敏的礼物时,发现,自己朋友大山,在地窖里藏了不少吃的。经得王婆婆同意,取出了一部分肉,今儿解冻了的话,可以给大伙儿熬上一锅热火的肉汤。
冬天,不止农地里没有了收成,而且,对打猎为生的猎户来说,上山找猎物,一样不容易。
王婆婆帮着泰庄主拿勺子搅和大锅里翻滚的米粒时,说:“大山应该会在今日下山,如果你们不能走,看能不能给你们再找点什么好吃的东西,毕竟林大夫突然收的病人,都需要进补,对不对?”
昨晚突然又来了人,王婆婆都知道的。对此泰庄主对王婆婆的解释是,那些都是受伤上门找到这里来找林大夫看病的病人。
王婆婆只知道林大夫的医术好比神仙下凡,而且,心肠很好,有病人不管病人有没有银子,都尽心救助。这样的好人,王婆婆怎么可能不帮。
泰庄主听到婆婆这话,感激地说:“我回头会和林大夫说的。”
“说什么?我的眼睛是她治好的,她要什么东西都好,尽管在我这里拿去,大山回来,绝对是一句话都不会说。”王婆婆显出老母亲的家威,说话的口气不容人反驳。
大山那个人,泰庄主对自己的朋友当然了解。只是,这对母子,大冬天的,讨生活也不容易,肯定是不能把他们母子过冬的食材都拿来吃了。
往灶里添木柴的泰庄主,似乎有些心思不在这里。
王婆婆问:“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吗?是担心房间里那位病人吗?林大夫在这儿,什么都不用怕。”
话到此处,传来了好消息,说是手术的房门开了。
“瞧吧,我就说了林大夫是神仙,有什么好担心的?”王婆婆洋洋得意地说。
屋里,李敏走出了手术的房间,摘下脸巾是一脸疲惫。念夏和徐掌柜在里面继续照顾病人,由队里另一个跟着她出来的婆子扶着她坐下。
面对一双双提心吊胆的眼睛,李敏缓慢地点了下头。所有人只差就此发出欢喜的惊呼。李敏却一点都没有掉以轻心,对他们所有人说:“没有抗生素,几个伤者,都有可能伤口感染的危险,发烧,伤口反复糜烂不能痊愈。幸运的是,现在是冬季,可能感染的机率不会太高,可是,一样不能放松警惕。冬季,凡事有好有坏,伤者的恢复进度受天气影响,肯定会有所变慢。”
说完,其余人散开,各自去忙自己的工作。李敏单独留下了小李子和孟浩明。
先是仔细询问了小李子有关另外两个伤员的情况。
小李子答:“尚姑姑醒来过一次,知道人都活着,就放心了。另外一个伤员,骨折处做了处理,昨晚已经吃过了一次汤药。没有发烧。奴才想,问题应该都不大。”
听完,李敏再交代其定时巡视病人并且定时把情况上报以后,让小李子离开。
只单独留下来的孟浩明,知道她一定有很多话要和他说,于是,道:“大少奶奶,不如,你先歇会儿再说,这里都有人照顾着。”
李敏抬头看他一眼:“有时本妃想,你这是像王爷一样冷血心肠,或是,只是像王爷一样,容易把自己藏在面具下面了。”
孟浩明脸上真的像戴了个面具,什么话都没有说。
“怎么?昨晚上,本妃看着你跟着本妃,一直有问她的情况,本妃知道你心里关心她,当然不知道你这是出于什么心情关心她,是愧疚,或是其它。可是,刚才本妃出来以后,只见你神色漠然,好像是想清楚了什么。”
听着她的话是一针见血,孟浩明几乎是无地可遁,稍稍像是露出一丝狼狈的口气说:“臣其实——”
“其实什么?是想,她如果死了,你就此惦记她一辈子,暗地里偷偷哭泣。或是想,哪一天跟着她一块去。甚至想,这或许是命。结果,她没有死。你又可以想,幸好,自己没有说清楚,因为接下来会发生的意外,谁也不知道。这回是她差点死了,下一回呢?”
孟浩明捏紧的拳头,藏在袖管里,接着,突然抬头,目光奕奕地说:“末将是接受了王爷的命令,立下了生死状,肯定会护送王妃安全抵达北燕,无论有什么事,都没有比这个更重要。”
看着眼前这个汉子那一脸的表情,李敏肯定是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起了身,说:“本妃知道你们辛苦,更知道你为了做出这个决定不容易。本妃只想说一句,本妃的丫头,不是你所想的那种贪生怕死的老百姓,所以,她不会恨你,不会怨你。你不用为你做出的决定有任何愧疚或是后悔。”
孟浩明听着她这句话一愣,未回过神来。
李敏扫了一眼他脸上怔忪的表情,说:“人生在世,日子本就苦短。有机会,不好好把握,等失去的时候,再后悔,并不是王爷和本妃希望你们去做的事。王爷不是一个把你们只当猪狗的主子,他把你们当亲人。本妃也一样,一直把你们和自己的丫头当亲人,希望你们能过上好日子。再说了,王爷和本妃都从来没有放弃过,你为何轻言放弃呢?孟旗主,你是不是该好好想想了。”
说完这话,李敏转身一个人,独自回了休息的房内。不知走了多少步,背后,似乎传来汉子一声喉咙里无声的哽咽,或是拳头砸到哪处的声音。
“春梅,春梅。”
躺在床板上的女子,挣扎的眼皮里像是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儿,但是,只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像是牵扯到她周身的痛楚,哪儿疼得她倔强的嘴唇里发出了一声吟。
“没事,没事了。疼是吗?大少奶奶给你开了药,让你放在嘴里含着咬着,会好一些。”
说着,春梅感觉自己的嘴巴被掰开后在牙齿间里塞进了样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在嘴巴里咬碎了过后,麻麻的。不知过了多久,等药物的效用伴随唾液进了胃里,到了身体内,好像,身体的痛楚稍微缓解。
再睁开眼,看见了自己旁边站着的念夏,转身是把手里的脸巾交给某个人的样子。
“孟旗主,给她擦擦汗,然后,大少奶奶交代了,暂时,只可以给她一点水喝,不能喝太多。如果她觉得疼,握住她的手,多鼓励她。”念夏一再对孟浩明叮嘱交代。
听到这些话,春梅愣了一下,看着念夏走时,伸出手,想去抓念夏的衣服让念夏不要走,结果,念夏走了。走到她床前的男子,俯瞰她的脸。
春梅忽然觉得自己那张苍白的脸蛋肯定烧了,因为眼前那双眸子,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很亮很美,让她好像做梦一样,有种看着被窒息的感觉。
他英俊的脸庞,被风刮出了一条条刀削一样的细微痕迹,不仅不减魅力,反而,更迷人。他凑近她的脸,像是很仔细地看着她脸上的每一处,沙哑的声音低低地问:“怎样?”
怎样?
这句话问的,让春梅忽觉天南地北都摸不到边。
他看着她脸上那抹像小孩子一样的茫然,忽然间嘴角微勾,像是露出了一丝笑意,接着,坐到她身边,说:“王妃说了,你这是不幸之中的大幸,这条命能捡回来,以后更要好好珍惜。”
“嗯。”春梅轻轻地应着。本来,她都做好这条命没了。没有想到他的人,这么能干,千钧一发的时候,把尚姑姑救出去,回头又过来救她。
要是别的人,可能早就弃她和尚姑姑不管了,因为她们两个本就是奴才,贱命一条。
“民女感谢孟旗主的救命之恩,一辈子会惦记在心里。”
她细碎的,脆弱的声音,溢出她小嘴巴时,孟浩明那只手指不由自主地贴在她嘴唇上。
春梅苍白的脸,这一下,真的是红了。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孟浩明立马收回手指,一样略显尴尬。
看到他像是要转过脸去了,春梅不由,如果不是伤口疼的厉害,可能真的是会笑出声来,吸了口气,说:“旗主,你去忙吧。民女会好起来的,民女这条命既然是孟旗主和王妃救下来的,更会好好珍惜。”
孟浩明清了声嗓子:“不要勉强你自己。”
后面那句还有我,最终没有说出口。
可是,她此刻那双明睐,犹如春水一般明艳的颜色,会一辈子深深烙在他脑海里的。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看着他一个人。
念夏走回屋里照顾李敏的时候,发现自己主子躺在炕上没有睡,是拿着地图在做功课。
“大少奶奶,你忙了一夜,不睡行吗?”
自己的小丫头又像老妈子一样念了,李敏只得歇会儿手,问:“春梅怎么样了?”
“孟旗主刚好有空,过来探她,让奴婢过来照顾大少奶奶。”
现在尚姑姑也受伤了,自己带出来的丫鬟婆子,一共这么多个。除了从尚书府带来的三个人,还有三个,两个婆子和一个大丫鬟,都是从护国公府里原有方嬷嬷的手下里精心挑选出来的。
李敏觉得谁服侍她都还好。她要求不高,只要是信得过的人。
“孟旗主是男子,让他照顾春梅始终不太合适。今天,我们肯定是不走的了,你今晚继续看着春梅,这两天她说不定会发起高烧。有什么事,暂时我叫紫叶来做就行了。”
听到李敏这句话,屋里在忙着升火的紫色衣衫的大丫鬟抬起头,看了念夏一眼,急忙又低下头去。
知道李敏是怕其他丫鬟照顾春梅难免偷工减料,毕竟春梅又不是主子。念夏只得应了一声:“是。”
李敏重新拿起手里的地图,对她说:“你去帮我叫泰庄主进来。”
论对这地方最了解的,莫过于泰庄主。
听到传唤进到屋里的泰庄主,拱手行过礼,被李敏赐了张板凳坐。
“庄主的朋友还没有下山吗?”李敏问。
“是的。可能昨晚下大雪之后,下山的路不好走,今日的雪又没有停,干脆在山上再呆两日都有可能。”
“据说你那朋友对山里的路都十分熟悉。”
“大山外号叫做野狼,对这里的路哪止是熟悉而已,是闭着眼睛,都知道哪一条路好走,哪一条路不好走。只是他平日里性格稳重,不喜欢做冒险的事情。”说到这里,泰庄主心里起了一丝疑问,“大少奶奶莫非想着,不照原路走了?”